嶽滿樓擦擦汗,咽口吐沫,開始在船頭轉圈兒,李柏也不理他,自顧自飲酒,還時不時的伸手為兩女剝一下蟹殼。
看得出來,小丫鬟今日很高興,一雙大眼睛一直都像星星一般明亮,即便是吃東西時也總盯著李柏看,不知心裏在想著什麼。
良久,因搬石頭砸了自己腳而愁苦的嶽滿樓忽然停住腳步,哈哈笑道:“有了有了,你們聽著,這首你們絕對沒聽過。”
他背起手,再次仰首看天,擺出一個畫中詩仙望月的姿勢,醞釀半晌這才緩緩吟出:“中秋月兒圓又圓,我的月亮少半邊,千裏遙寄相思苦,何年何月現歡顏。”
噗!
李柏一口酒噴了出來,蕊兒已經忍不住哈哈大笑,就連屏風後撫的琴聲都一陣混亂,船尾一邊撐船一邊舉葫蘆喝酒的艄公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掉進河裏。
李柏哭笑不得,手指點著嶽滿樓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嶽滿樓卻是十分歡喜,搖頭晃腦的走進來,坐下後連飲三大杯,邊飲邊道:“好詩好詩,痛快痛快。”
李柏點點頭,正色道:“確實是好詩,還別說,你一首詩念完,我倒真想起首詞來。”
“哦?”嶽滿樓湊過身來,興奮道,“小弟洗耳恭聽。”
李柏拿起一根筷子,當的一聲敲在碟沿,清脆聲音飄飄蕩蕩,一如身側船下流水。
他晃著腦袋唱道:“月亮光光,騎馬燃香。東也拜,西也拜,月婆婆,月奶奶,保佑我爹做買賣。不賺多,不賺少,一天賺仨大元寶。”
一詞出口,滿艙俱靜,耳邊隻餘潺潺流水,不知何去何從。
嶽滿樓瞠目結舌,嘴唇囁嚅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快意至極,甚至捧腹而倒,就連襆頭都掉落在一邊。
李柏一臉正氣,不苟言笑,端杯敬月,一飲而盡,也無恥裝模作樣的說道:“好詞好詞,痛快痛快。”
正說著,船外卻突然傳來一聲嗤笑,緊跟著一人說道:“一天賺仨大元寶,嗬!真是好追求,廷益兄,沒想到咱們躲在這清雅處也沒躲開那熏鼻的銅臭氣呀!”
李柏眉頭皺起,嶽滿樓也收了笑聲坐起身向外看去,兩人這才發現,原來他們的船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一個僻靜處,兩岸青山幽靜,岸邊竹林沙沙,船側不遠正有一艘很大的畫舫緩緩行駛,恰好與他們並排。
今晚心情確實不錯,是李柏最喜歡的狀態,此時被人打擾,心裏不免有了絲怒氣,也不抬眼,端起酒杯抿了口,淡淡說道:“若沒銅臭,不知閣下腳踩的畫舫從何而來?而且從令尊往上數那麼三代,想來也有麵朝黃土背朝天,日夜念銅臭而不可得的時光,你如此說何其不孝?”
“太祖爺心懷天下,以布衣之身驅逐韃虜於漠北千裏,才有爾等今日銅臭滿眼滿身滿腹,你如此說,何其不忠?”
說到這裏,他撇撇嘴,將酒杯裏剩下的酒液倒進河裏,厭惡道:“如此不忠不孝忘本之人在側,便是連美酒的香氣都變了味道,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