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故事(2 / 2)

朱棣撚著佛珠的手猛然一緊,睜開雙眼,目光如兩把刀一般釘在紀綱臉上諷道:“好一句‘誰人年少不輕狂’,朕倒忘了,你還是個秀才。”

紀綱又是微微一笑,抬頭第一次正視著朱棣的雙眼,說道:“陛下日理萬機,忘記些許小事很正常。”

朱棣怒道:“濟南詐降、東昌拔箭、陳家渡掠營這一件件,朕都記得清清楚楚。”

紀綱心裏輕歎口氣,朱棣所說都是他靖難時的救駕之功,皇帝這麼說,自然是在表明他一直都念著紀綱的功勞。

紀綱垂首沉吟片刻,抬頭溫和笑道:“陛下應該知道,微臣所提的並不是這些事。”

朱棣身軀一震,腦海中掠過一道倩影,忽然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黯然閉上了眼睛。

紀綱又道:“微臣能承擔輔佐漢王這樣的大任,是陛下的信任,這一點微臣一直銘記在心,隻可惜,這種信任似乎已經不存在了。”

如果這乾清宮中此時還有第三人在,一定會為紀綱的這句話而震驚,他說的平淡,話裏的意思卻是在指責朱棣背信棄義。

身為臣子,如此直白的指責皇帝,無異於大逆不道。

可紀綱仿佛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他想了想又說道:“如今漢王被陛下逼的要鋌而走險,這似乎並不符合陛下一開始的計劃,微臣這些日子一直在想,陛下您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朱棣仍然閉著雙眼,仿佛並沒有聽到紀綱所說的話一般,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哀傷,許久之後才緩緩說道:“三保疑你,主意或許便是他那個好徒弟想出來的。”

僅僅是鄭和疑我麼?

紀綱沒有說出這句話,隻是淒然一笑,道:“他倒是運氣好,收了這麼一位高徒。”

朱棣歎道:“你二人素來不和,朕是知道的。但你們總是都在為朕做同一件事,為何從不對對方留手呢?”

紀綱不屑道:“他一個閹人,所想所求太多。”

窗外的陽光漸漸南移,溫度河水一般漫過高高的紅色宮牆灑在殿前廣場之上,攀附在殿外侍立的黃門與宮女身上,他們聽不到乾清宮內皇上與紀大人的談話,隻是稍稍扭扭出了些汗的脖子,同時在心裏想著要不要進去問問皇上何時用午膳,可最後他們卻是互視一眼,腳步不敢挪動分毫。

“你一開始便不應該去招他。”

朱棣看了看窗外越來越亮的光芒,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邊喝邊道。

紀綱哈哈一笑,道:“人有好有壞,他鄭和要做和藹可親的老好人,那便隻有我紀綱來做這個壞蛋嘍!”

笑著笑著,聲音漸漸有了些苦澀,他搖著頭接著說:“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有這般才智。”

朱棣也笑了,說:“那邊也算歪打正著,恐怕不久就會和他取得聯係,還真是天意啊!”

紀綱蹙了蹙眉頭,道:“陛下真要這麼做?他固然天分奇高,可那樣的險地又怎可輕觸?”

朱棣搖了搖頭,說道:“朕還能活多久?五年?十年?嗬!這兩年朕的身體每況愈下,想來十年都是奢望吧!”

紀綱縮進袖口的雙手猛地握緊,片刻之後才緩緩放開,輕聲說道:“反正臣是快了。”

朱棣皺起雙眉,看著紀綱問道:“你想撂挑子不幹?”

紀綱道:“陛下身邊有鄭和足矣。”

朱棣想了想,緩慢說道:“那五千軍械你處理了便可。”

紀綱搖搖頭,長長的鬆出一口氣道:“臣累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臣可不想錯過。”

五千足矣擔上謀逆造反罪名的軍械,五千準備拿來逼宮的軍械,在皇帝與紀綱的口中就像是一碗隔夜飯還要不要吃一般隨意,如果漢王朱高煦在此,不知會作何感想。

朱棣沉默半晌,忽然抬起頭莫名其妙的說道:“朕,沒有下毒手。”

紀綱抬眼看了看朱棣,然後低下了頭,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