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 3)

我僵硬地舉著電話機,直到電話裏的聲音徹底消失,唯餘下一串單調的“嘟嘟”聲反複地折磨著我的耳膜。

李梅邊笑邊說:“何西,你看,我說對了吧,肯定又要讓你去送酒了。”

見我依舊呆若木雞,她又說:“至於嗎?不就是送個酒嗎?又可以去外麵溜達又可以偷懶,多美的差事呀。”

我哀嚎一聲,雙手抱著頭說:“李梅,你這張該死的烏鴉嘴。”

埋怨歸埋怨,憤怒歸憤怒,但我的腳步卻一點也不敢怠慢,準時準點地來到公正小區,然後調整呼吸,微笑著抬手叩門。

這次門很快就打開了。

是那個顴骨高聳的老婦人。我頓覺一陣輕鬆,就跟卸載了背上的千斤巨石似的,立即歡快且熟稔地叫了一聲:“阿姨。”

和以往的慈眉善目不同,老婦人的眼裏竟然含了一層戒備和冷漠,她“哼”了一聲,打開門示意我進去。

我愣住了,實在想不通什麼時候把她給得罪了?但我也沒心思探究緣由了,捧著那杯雞尾酒說:“阿姨,不用進了,咱們還像原來那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

她把門敞開,冷冰冰地說:“進去找老板拿錢吧。”說著,背著一個簡陋的布包就走出了房間。

經過我身邊時,她頓了頓,那雙包裹在褶皺裏的雙眼,像一把快要出鞘的劍一樣,瘮的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直到她的腳步聲徹底的消失在樓道裏,我這才如夢方醒般走進了客廳。

客廳裏沒有人,白色的茶幾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森冷的銀光。

因擔心雞尾酒過期自己又要慘遭連帶之罪,我不得不出聲叫道:“老板,老板……。”

左邊的房門一下子就拉開了,幽冥老板半蹲在地上,一手抱著那隻大狼狗的脖子,一手扶著門框,皺著眉頭說:“叫什麼叫,過來幫忙。”

一想到那條形同小山似的巨狗,我就條件反射似的腿肚子抽筋。躲避還來不及呢,又哪裏有膽量過去幫忙?

他無奈地說:“把那杯雞尾酒遞過來總可以了吧。”

我隻得硬著頭皮走過去,把那杯雞尾酒遞了過去。

他沒有接,卻丟過來一個白色的小瓶說:“幫我把這個小瓶裏的藥倒進雞尾酒裏,快點……。”

我看到他清俊的臉龐上滿是焦慮,便順從地撿起小瓶,取一粒白色的藥丸放進了暗紅色的酒水裏,輕輕一搖,藥丸便很快融化了。

他迫不及待接過那杯雞尾酒,把吸管強行塞進了那隻狼狗的嘴巴裏。

而我這時才看清楚,那隻巨型狼狗就像一座坍塌的小山似的癱軟在地上,已經沒有什麼知覺了。而在它的左後方,還站著一個藍眼睛鷹勾鼻的外國人,正在往狼狗的屁股上緩慢地推著注射器。

情況再明顯不過了,大狼狗要壽終正寢了,而幽冥老板,卻在不依不饒地跟死神較勁。有錢人的思維真是莫名其妙,不就是一隻行將滅亡的狗嗎?至於這麼勞師動眾地瞎折騰嗎?

死了好,死了妙,死了就不用再讓姑奶奶我為了它疲於奔命了……。 我正在滿懷欣喜地暗自祈禱,卻突然發現幽冥老板竟然憂傷的像一個將要失去心愛之物的小男孩。他緊緊地抿著嘴唇,眼眶底下烏青一片,那種陌生的憔悴,蒼白和無助,竟讓我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就連那隻本來已經去鬼門關轉悠了一圈的大狼狗,也像被主人的憂傷給深深打動了似的,居然悠悠地醒轉了過來。

我聽到幽冥老板驚喜交加地喊:“阿布,阿布……。”

那隻大狼狗微微地喘息了一聲,竟然掙紮著半蹲起身子,把腦袋偎進了他的懷抱裏麵。

他抱著它,激動的連聲音都有點哽咽了:“阿布,好……樣的,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不知是不是受了氛圍的影響,我竟然悄悄地濕潤了眼眶。

那個外國人也站了起來,“嘰裏咕嚕”的給幽冥老板說了一大堆話,他也流暢了回幾句英語後,雙雙握手告別。

臨出門時,那個外國人突然指著站在客廳裏的我,用蹩腳的中文對幽冥老板說:“美,大少,好樣的。”說著話,還衝我調皮地眨了眨那雙森藍的眼睛。

而我當時的反應卻是:這個老外真是傻逼,他以為有錢的男人都是大少嗎?這要是被李梅聽到了,指不定會怎樣心猿意馬地以為此大少就是彼大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