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埃布爾醫生站在那裏已經說不出話來。原本他隻是準備為尤裏注射新藥後便離去,從此再不回來,但沒想到尤裏會為他設置一個牢籠,讓他這樣一個外人加入私密的談話。
猛地,他驚醒了,這一切從頭開始便是一個陷阱!
現在他知曉了太多本該塵封的秘密,即便他發誓不會說出去,但他不可能縫上自己的嘴、抹去大腦中的記憶。隻要他還存在,便存在泄密的可能。
埃布爾醫生緩緩抬起頭,謹慎地朝尤裏看去,目光觸及的一瞬,他整個人僵在了原地,那對海藍色的瞳孔重又恢複了神色,便如一條毒蛇恢複了生機,正窺伺著他。他微微抽動喉結,卻說不出話來,那兩道冷冽的光令他如遭雷亟。
“這樣啊……”尤裏語氣中透著惋惜,“那好吧,幫我注射這種藥,我想這對於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埃布爾醫生久久地怔住了,昆特扭頭喊了他一聲,他才打了一個寒噤,緩步邁向尤裏身邊。原本不過一兩米的距離他竟覺得像是隔了千裏,他低頭看著腳尖,不敢再和尤裏對視。昆特看著他這樣遲緩的動作,幾乎想要站起來暴打他,但在尤裏的臉上沒有絲毫異樣的神色,也不便發作。
終於,埃布爾醫生到了桌邊,他雙手顫抖著從藥箱裏拿出一支藥和注射器,費了好大勁才把封裝的塑料袋打開。尤裏似乎絲毫不在意這些,隻是將左小臂放到桌麵上,卷起袖管,交錯而暴突的血管仿若細蛇遊走在皮下。
埃布爾醫生調試好了注射器,深吸一口氣,抑製住身體的緊張,將長針緩慢地紮進血管,隨著推杆的緩緩推進,藥物滲透進尤裏的血液中,融為一體。自始至終,埃布爾醫生都不敢去看尤裏,他甚至擔心這條毒蛇會突然暴跳起來咬自己一口。做完這一切後,他收拾好器具,轉身走回剛剛站立的地方,他的身體僵硬如鐵,腳步虛浮。
尤裏打開桌旁的抽屜,拿出一把短小的手槍,打磨光亮的槍身映出他冰冷的麵孔。他緩緩地舉起手槍,準星對向前麵背對他的埃布爾醫生,食指搭在扳機上,目光忽然變得清冷。短瞬之後,槍聲驚破屋外的海浪聲,一枚子彈沒入了埃布爾醫生的後背,他竭力扭過頭看來,驚恐從微露的眼角透出,尤裏毫不遲疑再補兩槍,埃布爾醫生終於直直地倒了下去,如同一棵被伐倒的樹,悶聲落地。
“接下來的事你不必帶去地獄了,埃布爾醫生。”尤裏放下手槍,摸了摸胸前的勳章。
昆特坐在椅子上百感焦躁,他的靈魂不停衝撞著想要逃離這具軀體。他看不出尤裏此刻到底是在祈禱還是憐憫,抑或在為自己的殺意得到滿足而狂笑,那副麵孔下潛藏的太多東西是他都不曾見識到的。他被稱為無麵人,是絕妙的偽裝大師,卻無法識破一張麵對多年的臉。
“昆特,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交代。”尤裏雙手撐著椅子扶手,略顯吃力地站了起來,他的雙瞳以居高臨下之勢逼視昆特。
昆特頓時覺得有如千鈞壓頂,他不敢抬頭,隻能埋首看著自己絞在一起的雙手,口中低聲應答著。
“鄧肯既然選擇留下來,那麼我就交給他最後一個任務,讓那些蠢狗發揮最後的作用!他們根本不了解這世間真正的力量,居然膽敢褻瀆我的領地!”尤裏一拳捶在桌麵上,木質辦公桌上出現一個清晰的拳印,“聽啊!地獄的魔王正在咆哮,烈火將會把這個地方燒成灰燼——灰燼!”
尤裏繃緊身體走到門邊,一手拉開沉重的鐵門,呼嘯的風壓頓時猛灌進來,將他一頭的金發拂亂。他對著海風恣意狂笑,嘴角開裂,眉目飛揚,全然不顧口中湧上來的血。鮮血流下,染紅了他筆挺的軍裝,那枚曼陀羅勳章卻在血液浸沒下閃著刺眼的鐵光。
“去吧,釋出我最後的遺產,我要讓這些混蛋血債血償!”尤裏在狂風中低吼,口中含著赤血,儼然暴怒的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