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一章 變味的七夕(二)(3 / 3)

肖老漢憨笑著說:“您過獎了,那都是些毛毛蟲的事,您倒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無所不通,您不嫌棄我這樣的莊稼漢,那是我前世修的福。”

兩人正談得熱鬧,隻聽到一陣汽車聲,——李毅從車上走了下來,他手裏拎著幾盒酒,司機提著兩隻裝有葷菜和食品的袋子。

肖老漢急忙上前接過兩人手中的東西,趕在前麵把父子倆領進家

進門剛坐下,李教授看著兒子指指茶幾上的西瓜,說:“這是我代你買的,你趕快吃一片吧。”

李毅捧著一瓣西瓜,邊吃邊陷入了沉思。他知道父親思孫心切,這是人之常情,但是,他有一件事一直瞞著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親和肖雪。那就是在“南山竹海”肖雪為救他所受的三處槍傷,其中有一處造成輸卵管粘連堵塞,已嚴重影響了肖雪的生育功能,很可能導致肖雪終身不育,這是醫生在私下裏對他說的,他要求醫生務必嚴格保密。現在,他越是看到父親思孫心切,心中的陰影就越是濃重。他今年已經四十二歲,也祈盼著早日生兒育女,可是,他怕把事情的真相說出,會傷害父親和妻子。加之今天市委常委會突然決定由他擔任地鐵項目的常務副總指揮,這更增加了他的工作壓力,他準備將生育的事暫時緩一緩。

這時,被關在一個透氣的木盒子裏的蟬突然叫了一下。

李毅一個激靈,他不知家中為何會有蟬叫,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教授說:“這兩隻蟬是你嶽父幫我在老槐樹上抓來的,我要帶回家觀察研究,同時,也可以與它為伴,寂寞時聽一陣蟬鳴,或可抒發些許感慨。當然,如果你們能早點幫我生個孫子或孫女,我就無需與秋蟬為伴了。”

聽得父親這一說,李毅心中剛剛消退的陰影又籠罩了上來,便急忙把話題岔開,說:“爸,我正好向您請教一下,蟬在不同的季節有區別嗎?古人為什麼對蟬推崇備至?”李毅了解父親的特點,隻要後輩向他請教或討論他感興趣的知識,他一定會拋開雜念,興致勃勃地高談闊論。

“按理,這是常識性知識,你應該懂得。”李教授果然來了興致,雖在批評兒子,但遮掩不住得意的神情,“蟬可分為四種,春末謂之蟪蛄,夏至謂之黑蚱蟬,暑伏中後期謂之蛁蟟,夏末至秋天謂之嗚蜩。古人推崇蟬,一是因為它自幼生活在汙泥濁水之中,到脫殼化為蟬時,便飛到樹上,隻飲露水,可謂出汙泥而不染的典型。二是因為蟬既能入土生活,又能出土羽化,上接天意,下接地氣,寓為重生複活。道教中將羽化視為升仙。所以,它既是聖物,又是神物,不僅古人對它推崇,現代人也對它很喜歡,不過,在市場經濟時代,物欲橫流,許多人曲解了它的功用,比如,有人掛著雕有玉蟬的腰牌,稱之為‘腰纏(蟬)萬貫’,這就玷汙了蟬的形象。”

“爸,沒想到一隻小小的蟬你竟引出這麼多深刻的道理,真是博大精深、博古通今啊。”

李毅其實對這些知識並非毫無所知,他拍父親的“馬屁”,無非是讓他開心而已。

這時,肖雪來到他們麵前,說:“菜已搞得差不多了,你們是不是可以先開始喝酒了?”

李教授說:“慢,這兩天我興致特好,昨日以‘賀新郎’詞牌填了一首‘詠雪鬆果’,我想要考考大毅和雪兒的文學功底。舊時七夕節就有‘男乞文,女乞巧’的傳統嘛。”說完,便抑揚頓挫地誦出了他的詞:

喜趁靈霄雨。

起紛披、伸頭探腦,玉球爭吐。

翠髯蒼龍輕拂影,點出青春如許。

個個在、枝間相顧。

恍似新生織夢想,沐長風立在衝天羽。

吐露動,

正高舉。

從來閬苑多嘉樹。

看雌雄、雙株花粉,悄然交互。

幸得前時霜雪重,養我這般翹楚。

且不失、悠悠清趣。

滿腹風華鬆雲裏,待秋來子落魚鱗舞。

齊孕育,

棟梁柱。

李毅雖不懂古詞的平仄韻律,但其意大體理解,不過,他並不言語,將求助的目光移向肖雪。

肖雪知道,李毅喜柏,其父愛鬆,公公之所以作“詠雪鬆果”,是在借景抒懷,情凝於一個“果”字,一語雙關,不僅指鬆果,更希望她能結“果”。長輩拳拳之心,完全可以理解。她臉色微紅,抿嘴一笑,故意避開“果”字,隻誇這首詞的平仄韻律規整,文通詞清,意境高雅,其中的“棟梁柱”,出於鄭元佑的《雲山高隱圖詩》:“豈無明堂棟梁柱,還當采獻明光宮。”

李教授說:“你們兩人一個裝聾作啞,一個避主題而談形式,但肖雪既然能點出我最後一句話的出處,我相信這就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