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蠟炬成灰淚始幹(上)(2 / 2)

孟驚羽簡直是氣到理屈詞窮:“……你的生死,跟我到什麼歉?”

默了片刻,孟驚羽忽的想起了什麼,問道:“你現在是不是武功也不大好使了?我跟你了幾天,中間有兩次我不小心弄出了些動靜,本以為你至少會察覺什麼,但你根本沒有理會,以你的功夫,不該這樣的。”

“唔,大抵是這樣吧,”林世卿說出了那許多事後,心中也再無意隱瞞這些細枝末節,“我這腿的毛病本就是寒疾所致——說來慚愧,如你所料,之前我在畫舫上功夫沒用好,若是常人的話頂多虛弱些日子,或是內息出問題。可我不同,體帶寒疾,常日裏要靠內息內力壓製,這回反噬的有些厲害,我便將壓製不了的毒性用針暫時隔到了腿上,可這根骨上的毒性不好挪動,上半身的餘毒便隻能用我還沒怎麼恢複的內息壓製了,所以這幾日便說我的身手連季同兄那般書生都不如,也不遑多讓了,聽不到細微動靜更是正常不過。”

林世卿盡量撿著輕鬆的形容說,可是大約礙於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什麼輕鬆的事,他的話貌似也沒有起到什麼正麵的作用。

“原來如此,”孟驚羽聽出了林世卿這話裏那份故作輕鬆的意思,可越是這樣便越感覺心裏汩汩的往外冒著苦酸苦酸的水兒,直到填滿了整個肚子也不見停,隻得好生頓了頓,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配合的輕鬆些,才又問道,“可我見你前幾日還能行走,今日怎麼會……?”

林世卿答道:“前幾日你常來看我,我沒敢按時施針,因為施針後一段時間腿腳必然是不靈的,這便空了幾日。今日這毒性不大好挨了,我便隻能施了針,隻是大約因為前兩日停針的緣故,今日犯有些嚴重,不過倒也沒那麼礙事,過些天就好了。”

孟驚羽現在可不敢輕易相信林世卿嘴裏說的這些看似沒怎麼樣的話,可即便不深作分析,這也足夠聽得他五髒六腑都好像扭了個個,又是心疼又是肝顫得十分不成樣子——原來竟然是因為他,世卿今日才會如此……

孟驚羽甚至忍不住想:若當時在畫舫上時,他沒有吩咐安銘裝睡,會不會世卿便不用遭今日這份罪了?

既如此想著,他心底那個苦酸苦酸的泉眼便冒得更積極了。

“不會對你日後還有什麼影響吧……”孟驚羽半垂著腦袋問道。

林世卿看他一副“原來罪魁禍首就是我”的樣子,不禁安慰道:“總也不會更糟了是不是,左不過都是要死的,早晚都一樣。”

孟驚羽嘟囔道:“那怎麼能一樣……”

這一刻,林世卿竟莫名覺得孟驚羽這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有些說不出的可愛,笑了笑也沒接話,兀自閉目養神去了。

見他休息,孟驚羽沒有打擾,隻出去吩咐下人端來些茶飲吃食,而後便在一旁安安靜靜的陪著。

直到日頭快落了,林世卿才扶著躺椅要起來。

孟驚羽見他扶著躺椅站了起來,也趕忙站起身緊走兩步攬過他,扶著他的肩,將自己那一肚子泡在苦酸水裏磨了一下午的話磕磕巴巴的倒了出來:“那個今日……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急了才會……”

他下午想的時候還是一套一套的,可一到正經說的時候,卻是蹦豆似的半天也說不明白,孟驚羽有些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唉,真是被自己氣死了,關鍵時候嘴笨……對不起……啊,不是這個對不起,是那個對不起,之前的那個對不起……唉,還是都對不起好了。”

這說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話音剛落,孟驚羽便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什麼這個那個的,這張嘴長著幹嘛使的真是!

林世卿被孟驚羽這麼一攬,那顆心便立時十分不爭氣的跳了一跳,聽了他的話,嘴角微微挑起,卻又生生壓下,繼而默默拂開孟驚羽的手,一手扶著樹,一手扶著躺椅站了起來,蹣跚著往前走了兩步,低聲回道:“……沒關係。”

這個對不起,還有那個對不起,他都明白,都沒關係。

他怎麼會不明白孟驚羽最初的意思?

孟驚羽大可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用不著來扶他起來,用不著對他吐露他這麼多心聲,用不著深深淺淺地探問他的宿疾,用不著做那些如月老廟外少女那般普通人看來甚為作嘔的親密之舉,更加用不著為此負責……

孟驚羽原本應該開心——大家快看,林世卿這心腹之患瘸了,殘了,還有可能快要死了,這該是多麼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可孟驚羽都沒有。

非但如此,孟驚羽很愧疚,會道歉,還想要關心他,甚至比普通的關心還要更關心。

可是再多的關心他都不能接受。

如果這樣的關心最終注定刀兵相向,那麼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接受。

總歸好過日後剮得鮮血淋漓,麵目全非。

林世卿低頭看向之前從孟驚羽腿上滾落到地上的那個被他折殘了的花枝,無聲的自己問自己:母妃,你說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