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賽爾道:“所謂四條腿的不如兩條腿的,兩條腿的不如一條腿的,一條腿的不如沒腿的,這魚便是沒腿的食材,養身之道不外乎如是。而且這西湖醋魚甜而不膩,皮肉鮮美,甚是不錯。這皇宮禦廚所做的西湖醋魚尤勝王府之中,尤其是今天這魚似乎做得更是鮮嫩。”
小印子笑道:“皇上,那是因為今天的禦廚用了去年冬季收集的積雪所化之無根之水,這水清涼,待油鍋熱滾,將魚放入鍋中,趁著雨尚活著之際,立即將雪水倒入,這一冷一熱一激之下,自然更加鮮嫩了。”
哈賽爾道:“嗯,不錯,有賞。”說罷,又挾起一塊放入嘴中。
文誌禎眼看著哈賽爾連吃了數塊西湖醋魚,這魚中肖公公根本早已放了花生醬,若坐在上麵的這個人真是原來的惠王文誌禮的話,此刻早已全身發癢紅腫,可現在坐於上麵的那人根本就沒有半點過敏的症狀。
文誌禎已經確定此人定是苗人哈賽爾,可如今外敵當前,哈賽爾短期之內還不敢公然揭去自己的惠王麵具,所以桌下緊緊拽緊的雙拳緩緩放鬆。
三日之後,十萬大軍在京外集合,壯誌豪情,無限千裏,當將士們得知帶領他們痛擊西域的大將乃是親王文誌禎之時,鬥誌更加激昴,“殺!殺!殺!”之聲如震天的巨雷一般響徹整個天際,甚至連整個山河都在為之顫抖。
恕吼的男人獨有的陽剛聲音如同排山海浪一般一陣一陣鋪天蓋地似地席卷而來。
一身戎裝在身的文誌禎英姿颯爽騎在高高在大馬上,豪情之氣從未有過如此暢快的時候,手中鞭高高揚揚抽在馬身之上,對著身後十萬大軍大喊道:“出發!”
滾滾紅塵掀起萬千雄心壯誌,一排排列著整齊方步的十萬大軍向大陳的西南方向出發。
宮中的肖公公也從那盤西湖醋魚之中再次確認了現在坐於皇位之上那個人的真實身份。
文誌禎在臨走之前已經見過他,讓他尋個機會出宮去,唯有如此他才能在宮外等著他回去,在宮裏多住一日便是多一分危險。
可是肖公公太明白了,他知道哈賽爾不會放過他,就如同不會放過張元,周太醫和祁老將軍一樣。
隻有他們這些一直以來忠心於文清王的人從他身邊一個一個離去,讓文清王禎再無所依的時候,哈賽爾才會覺得他文清王才無人可依,再沒有能從他手中奪回皇權的能力。
也隻有如此,文清王才會或許是安全的。
肖公公拖著疲憊而蒼老的身軀緩緩跪在了哈賽爾的麵前,“皇上,老奴年紀大了,再也沒有精力可以伺候皇上了,還請皇上準老奴出宮養老去吧。”
哈賽爾抬起頭,打量著麵前那個蒼老的老人道:“出宮?肖玦你宮外還有親人?”
肖公公搖頭道:“沒有了,老奴十歲進宮,家中人早已無光了,老奴在這宮裏住了一輩子,現在隻有孤身一人了。”
“既是如此,你為何要執意出宮去?在宮裏,你仍坐在原來的院子裏,一樣可以養老。”
肖公公輕歎搖頭道:“宮裏的生活太累了,老奴一把年紀了,想過幾天自己的清靜日子了,而且老奴現在眼花耳聾,已不適合再住在宮裏。”
哈賽爾淡淡道:“既是如此,朕不如命人送你去寧豐吧。”
肖公公搖頭道:“不了,寧豐苦寒,離京城又這麼遠,隻怕老奴這身子骨經不起如此長途折騰,若是皇上要送老奴去寧豐,倒不如賜老奴一條白綾或是一杯毒酒,也省得老奴身死他鄉。”
哈賽爾細細地盯著肖公公的臉,半晌後方道:“既是如此,那朕會讓小印子在京城給你置辦一處院落,你在那裏養老就好。隻是有一點,你既然年紀大,腿腳不方便,就少出去走動,更不無需與外人聯係。”
肖公公道:“多謝皇上,老奴老眼昏花的,隻怕想走出院子的力氣也沒有了,更不會有人願意與老奴這個老人多說話。”
哈賽爾點頭道:“讓小印子進來吧。”
他顫巍巍地起身,他緩緩地,慢慢地一步步向外走去,是到了他應該離開那個他住了一輩子的皇宮的時候了。
小印子正站在禦書房外,見師傅出來,忙伸手去扶,肖公公用力推開,半句話也沒有,扶著自己的膝蓋,沿著一階一階的台階緩慢而下。
碩大的皇宮裏,任何一個地方他都去過,任何一塊石板他都親手撫摸過。他十歲進宮當個負責灑掃的小太監,一步步走來,直到最後成為總領太監,這期間經曆的種種,又豈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出宮去,又意味著什麼呢!可如今的他,他不得不這麼做。
他抬起頭,看著灰蒙蒙的天,如果現在坐在皇位上的仍是十二皇子文誌禎該是多好,大陳的氣象早就煥然一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