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這麼想的?”李銘群好奇地看著張誌峰,“變化如此之大,說說原因。”原因其實簡單,張誌峰說,“因為現在的周洛有比我張誌峰更能勝任縣長一職的人選。我這次上市委,就是來給組織推薦賢才的。”李銘群沒有說話。張誌峰笑,“看書記的表情就知道,書記已經猜到我想舉薦的這個賢才是誰了。”李銘群既然點頭也不搖頭,“先說說,你張誌峰想舉薦誰接任縣長一職?”“許一鳴!”張誌峰毫不遲疑。“你剛才不是還說許一鳴基層經驗不足,對周洛的情況不那麼了解麼?讓許一鳴接任縣長,是不是有些急於求成了點?”李銘群問。張誌峰在李銘群麵前一貫隨意,有什麼說什麼,“書記這話是問我,還是在問自己?”“都有吧。”李銘群也不隱瞞,說這次省裏準備一查到底,不到目的不罷休,省裏這麼堅決,張誌峰這次隻怕難以全身而退,他對這個繼任者不是沒有考慮。許一鳴撅著屁股半蹲在引擎蓋上那回,許一鳴給李銘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樣的一個年輕人,思想超前,與張誌峰他們這些本土幹部不可同日而語。李銘群一開始就有想法,想將許一鳴留在周洛,與張誌峰形成互補。從這兩年的情況來看,許一鳴和張誌峰配合默契,相得益彰,這從周洛東收費站的設立和快速通道第一標段的動工就可見一斑。但要說讓許一鳴獨當一麵,李銘群說自己還缺少這種魄力,有些猶豫。“李書記是因為許一鳴連縣委常委都不是,提拔許一鳴有些破格?”張誌峰問。這倒不是。雖然將許一鳴這個排名最後的副縣長一下子提到縣長的位置是有些破格,但這不是讓李銘群猶豫不決的主要原因。不就一個縣長麼,作為市委書記,如果李銘群執意如此,提了也就提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幹部的提拔雖然有些墨守成規,但也不是一成不變,隻要理由充分,省委會充分考慮到李銘群的意見,隻要真的對周洛的脫貧有利,省委肯定會對李銘群予以支持,對於這一點,李銘群很有信心。李銘群是另有擔心。周洛的情況,張誌峰比誰都清楚,盤根繁雜,貧困隻是其中一方麵,屬冰山一角而已,周洛還有許多看不見摸不著的無形之手在左右著周洛的政局,有些事情連他這個市委書記都不得不權衡和妥協。這從這次張誌峰被人舉報,他不得不考慮將張誌峰調離就不難看出,周洛的情況有多麼的複雜。讓許一鳴這樣一個在周洛沒有任何根基的年輕人主政,許一鳴是否能夠駕馭得住,這才是李銘群需要考慮的問題,這個啟用許一鳴,需要冒很大的風險。“李書記是怕這種風險?”張誌峰笑。“我是不怕。”李銘群笑了笑,從政這麼多年,哪能一平如水,什麼樣的風險沒有經曆過,該冒的風險還是得冒。問題不在於他怕不怕,而在於許一鳴還年輕,不是老年遲暮,他將來還有很長的路可走。許一鳴到周洛掛職,做了他這個掛職幹部能做的所有事情,可到頭來還得蒙受不白之冤。他有理由相信,那次風波也就是一次預熱。許一鳴不當這個縣長還好,一旦當了這個縣長,隻怕還會有更大的風浪在前麵等著他。試想,張誌峰這種老周洛人都可以翻船,許一鳴又如何不能?真要是這樣,許一鳴重蹈張誌峰的覆轍,到時豈不是將這個年輕人的前程給耽擱了。“我們都不能太自私,得為許一鳴考慮考慮。”李銘群說。李銘群前幾天到省裏開會,與戴德全在會場上相遇。就談到了許一鳴這個人,聽戴德全的意思,交通廳有意重點培養許一鳴,許一鳴這次很有可能競聘綜合處處長成功。許一鳴本來就是省委組織部優選的後備幹部,這次丹霞村臨危不亂,挽救群眾於危亂,自己身受重傷,更是在組織部掛了號。相對於周洛的荊棘遍地,交通廳一片坦途,簡直就是康莊大道,這個時候將許一鳴留在周洛,許一鳴願不願意暫且不說,他們就不能這麼自私。張誌峰一時沉默。李銘群這話句句在理。“那李書記心裏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張誌峰問。“謝誌剛怎麼樣?”李銘群問。李銘群說一開始,有想法調市轄區的一名副書記到周洛去,組織部門找副書記談了談,副書記不太願意前往。這個可以理解,明年換屆,該副書記是區長的有力人選,誰會放著康莊大道不走,去走周洛這座獨木橋。如果是從周洛內部選拔,也就隻能是謝誌剛了。李銘群還說這次即便張誌峰不上市委來,他也會找個適當的時間與張誌峰好好談談,現在既然張誌峰找上門來了,那就索性敞開了說。對於周洛這個張誌峰的繼任者,張誌峰有話語權,市委會充分考慮張誌峰的意見。張誌峰笑,說他這個繼任者,必須具備大刀闊斧的開拓精神才行,副書記不願意來,那就不勉強,心不甘情不願的,到周洛也就是走走過場,這對周洛沒有任何的好處。謝誌剛不是不可以,與謝誌剛相處這麼久,他對謝誌剛比誰都了解,這人沒有私心,有大局觀。但謝誌剛也有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和他張誌峰一樣,能力所致,拿把大刀可以,但要說大刀闊斧,隻怕不成,開拓更是無從說起。周洛的貧窮問題之所以至今沒有多大的改變,不可否認,與他張誌峰的能力不無關係。“李書記知道,我張誌峰眼睛小,一雙眯眯眼,目光所及,自然不夠長遠。”張誌峰自嘲。李銘群饒有興趣,“看來有人為此譏諷過你張誌峰,誰這麼大膽?”“還能有誰。”張誌峰笑,“許一鳴是也。”張誌峰說許一鳴雖然是戲言,但也是事實。他張誌峰是本土幹部,養養豬、插插田,這個沒有多大的問題,問題是現在的周洛,需要的不是他這種洗腳上岸的本土幹部,而是需要有世界觀和發展觀的幹部。許一鳴是年輕,在周洛沒有什麼根基,但這種幹部同樣有好處,充滿活力,年富力強,幹勁也就十足,同時由於沒有羈絆,更是可以放開手腳,“再加上李書記在背後支持,我相信許一鳴能破陳出新,給周洛帶來一種顛覆性的重生。”“有我李銘群的支持就可以了?”李銘群搖搖頭,“隻怕還是不夠。”張誌峰明白李銘群的擔心,周洛本土勢力根深蒂固,許一鳴要想讓周洛這種貧瘠之地發生改變,除了需要披荊斬棘的勇氣,隻怕還需要忍受破繭前的掙紮與無奈,對於這一點,作為過來人,張誌峰比誰都清楚,那種被無形的絲絲縷縷裹著的滋味,很多時候讓張誌峰憤怒,但又不得不妥協。大刀闊斧說起來容易,但真要是大刀闊斧,那就肯定會觸及本土幹部的利益,到時許一鳴遇到的阻力也就可想而知了。很多的時候,他張誌峰就有拿起斧頭,卻不知砍向何處的無奈感,他張誌剛無奈憤怒,於是罵人就成了家常便飯。試想他張誌峰尚且如此,許一鳴這才到周洛兩年,他身邊又沒有多少可供他使用之人。雖然他張誌峰離開周洛後,有些人可以為許一鳴所用,但許一鳴畢竟與他的思路不一樣,這些人用起來是不是得心應手,那就難說了。因為不管許一鳴有多麼好的興縣之策,都得靠人來實行,沒有可用之人,什麼都是白搭。李銘群看著張誌峰笑了笑,說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了。用不用許一鳴,這個他還得好好斟酌斟酌。許一鳴有自己的優勢也有他的劣勢,這些都暫且不論,現在的關鍵還不在他們,而在許一鳴。有綜合處處長的位置在等著許一鳴,許一鳴就願意放棄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心甘情願留在周洛?“你可以先去探探許一鳴的態度。”李銘群說。張誌峰說自己也和許一鳴談過這個問題,許一鳴都是一口回絕,但那時的情況與現在有所不同。許一鳴不是市轄區的那位副書記,不會一天到晚就知道權衡利弊,他相信許一鳴的心裏另有天地,他有辦法讓許一鳴心甘情願留下來。“什麼樣的天地?”李銘群問。“心有百姓,憂國憂民。”張誌峰說。李銘群看著張誌峰,擲地有聲,“如果許一鳴願意留下來,如果許一鳴有勇氣麵對未知的艱難,那我會在市委常委會上提名許一鳴為周洛縣縣長。”“李書記,那我們一言為定。”張誌峰欣喜若狂。“一言為定。”李銘群點頭,“如果許一鳴真能心有百姓,那我相信他有能力開創周洛的新局麵。”“李書記,許一鳴這事就這麼說定了。我呢,李書記考慮將我張誌峰調到哪?”張誌峰笑嘻嘻。“檔案局。”李銘群說。檔案局現在有一名常委副局長空缺,李銘群覺得張誌峰當這個副局長不錯。張誌峰叫屈,說就他張誌峰這種土包子,到檔案局豈不是埋汰他。“什麼叫埋汰?”李銘群說,張誌峰挪用專項資金,省裏要求對他嚴懲,沒有將他一擼到底,算是對他法外施恩了,“你張誌峰就該到檔案局好好學習,多看看檔案,以史為鑒,如此才有長進。”張誌峰頓時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