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許一鳴回到縣城,已是黃昏。此時暴雨已經過去,周洛的青山經過暴雨的衝洗,更顯翠綠。一抹緋紅映紅了天邊,招待所裏的銀杏樹更顯挺拔。排山到縣城的路經過這兩天暴雨的衝洗,更是難走,吉普車這一路搖搖晃晃,還好沒有散架,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回到了招待所。斑駁的樹影下,是一個熟悉的身影。長發飄飄,素白的長裙將女孩的身形勾勒得凹凸有致,是艾小麥。看到艾小麥的這一刻,許一鳴感覺所有的疲憊都消失殆盡,有的隻是溫暖。聽到車碾過地麵的聲響,艾小麥偏過頭望向這邊,明眉、粉臉,看著許一鳴走下車來。艾小麥很是甜美地一笑,燦爛而明麗。“回來了?”艾小麥笑。“回來了。”許一鳴點頭,“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也不先打個電話通知一聲。”“打電話給你,你就會提前趕回縣城?”艾小麥笑問。這個不會,不管有沒有艾小麥的電話,許一鳴都隻能在這個時點回來,不可能提前。艾小麥是下午四點到周洛縣城的,知道許一鳴在鄉下忙碌,一夜未歸,艾小麥也沒有給許一鳴打電話,就在招待所裏這走走那看看,藉此打發時間。“這個招待所舊是舊點,不過風景很是不錯,樓台亭榭,古色古香,有山有水,古杏參天,值得一看。”艾小麥說。許一鳴告訴艾小麥,這個招待所自周洛建縣就有,古人見此處依山傍水,就將此處當場一處吟詩賦雅之地,漸漸地就有了樓台亭榭,建國後這裏才被改造成招待所。“原來是這樣。”艾小麥看著許一鳴,一雙雨鞋,風塵仆仆、蓬頭垢麵的,“看來這次下鄉很是辛苦。”許一鳴笑,說都辛苦,這兩天,他許一鳴辛苦,張誌峰、謝誌剛同樣辛苦,一個個夜不能寐,誰都不會例外。“何必呢。”艾小麥一歎,“不是被停職了麼,既然被停職了,就該老老實實在招待所裏呆著,何必跑下去勞心勞力。”艾小麥是怎麼知道許一鳴被停職的?與葛長遠相似,今天上午同樣有一組人馬到了省報,找艾小麥核實許一鳴所言是否屬實。問艾小麥和許一鳴是不是男女朋友?許一鳴是不是某天和她還有熊小霖在“蘭黛”俱樂部唱過歌?艾小麥這才知道許一鳴被組織調查。配合調查一結束,艾小麥立馬就驅車趕到了周洛。艾小麥責怪許一鳴,問:“我還是你女朋友嗎?”許一鳴笑,說是啊,怎麼可能不是。艾小麥說戀人之間就該甘苦與共,許一鳴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就該告訴她一聲,她雖然對調查組的調查無能為力,但至少可以在第一時間趕到周洛,與許一鳴手拉著手,一起迎接風雨。不能等到調查組找到報社才知道,害得她著急,生怕許一鳴有什麼事。“我能有什麼事?”許一鳴笑問。艾小麥笑,說她這一路上心裏一直七上八下,是怕許一鳴有什麼事,哪知到招待所一看,許一鳴竟然沒有乖乖呆在招待所裏,一打聽才知道,許一鳴下鄉去了。不是被停職了麼,還下什麼鄉?艾小麥在那一刻,所有的彷徨都沒有了,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這才有心情在招待所走走看看。因為艾小麥知道,一個自怨自艾的人,是不會想到下鄉工作的。許一鳴笑微微,他說他現在應該感謝調查組才對。“為什麼啊?”艾小麥有些奇怪。“調查組問你和我是什麼關係,你怎麼說?”許一鳴笑問。“女朋友啊。還能怎麼說。”艾小麥同樣笑微微,說她告訴調查組,她艾小麥是許一鳴如假包換的女朋友,不就到蘭黛俱樂部唱了一次歌,和熊小霖喝了兩杯交杯酒麼,有什麼可值得調查的。她這個做女朋友的都沒有意見,蓮城市紀委操的又是哪門子心。艾小麥還把掛在胸前的鑰匙給調查組看,說調查組如果對她是不是許一鳴的女友這個問題還有所懷疑,可以一起去許一鳴的住所看看,看這把鑰匙,是不是能打開許一鳴住所的房門。許一鳴說自己就是因為這個才感謝調查組的,這麼一來,省報的所有人都會知道,艾小麥名花有主,她是許一鳴的女朋友。那些對艾小麥心存愛慕的人就會就此死心。“有這必要嗎?”艾小麥撲哧一笑。“難道不應該感激麼?”許一鳴笑問。“你就這麼不自信?”“自信啊,怎麼可能不自信。”許一鳴笑,可艾小麥這麼優秀,難免會有些擔心。艾小麥笑,說許一鳴不用擔心,也不必感謝什麼調查組,即便沒有調查組上報社,她艾小麥名花有主的消息早就為省報上上下下知曉。許一鳴要感謝,也得感謝小蔡,蔡殊這個大嘴巴,一回到報社,逢人就說許一鳴,現在許一鳴這個名字在省報幾乎是人盡皆知。隻怕許多人都對許一鳴充滿了好奇,想看看許一鳴到底有多優秀,如此讓艾小麥情有獨鍾。“現在看來有些失望,調查組都上報社調查了。”許一鳴笑。“調查組想查就讓他們查去。”艾小麥笑,說清者自清,許一鳴是什麼樣的人她知道。心有理想,不會為些蠅頭小利而放棄自己的原則。所以對於受賄這類的指控,她嗤之以鼻,不太當回事。她就擔心許一鳴因此失望,意誌消沉,所以才急急地趕來,想給許一鳴帶來一絲安慰。到了周洛一看,就知道自己的擔心純屬多餘。許一鳴雖然心有委屈,但還在擔心他的那條路。如果許一鳴不優秀,根本做不到這一點。許一鳴說他在丹霞村告誡鐵牛,說不定有一天好心好意還會被鄉親們誤解,希望這個時候鐵牛不能屁股一拍就走,誰願意幹誰幹去,得頂住得經得起考驗。他說的是鐵牛,但何嚐不是在說自己,調查組的調查有如一盆涼水,瞬間將自己的熱情澆滅,他何嚐不想就此算了,什麼快速通道不快速通道的,都一邊去。如果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艾小麥今天到周洛,肯定可以見到他,他隻會在招待所,而不會在鄉下。“有何緣故?”艾小麥偎依在許一鳴的身邊。許一鳴問艾小麥今天在後山,有沒有注意到後山上的那棵銀杏樹,用鐵柵欄隔著,有三百多年的曆史。艾小麥說剛才有看到,樹旁立有石碑,說此樹為明末周洛最後一任縣令所栽。那個縣令也姓許,因為與許一鳴同姓,所以對這位縣令有印象,叫許樅。因為是許樅栽種的,那棵銀杏樹,又被稱作“樅杏”。這是艾小麥知道的,其實這棵銀杏樹之所以稱之為“樅杏”,除了因為是許樅縣令栽種的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查閱周洛縣誌後才知道的。周洛百姓之所以稱之為“樅杏”,是為了紀念許樅這位縣令。這個叫許樅的縣令有什麼值得周洛百姓紀念的?明末,朝廷暴斂,民不聊生,再加上周洛那些年又遇上旱災,更是雪上加霜。許樅這個縣令帶領全縣老百姓挖渠引水,挺過了災年,別的郡縣餓殍遍野,人口十去八九,周洛那幾年人口不降反升。百姓心存感激,特意將許樅栽種的這顆銀杏樹叫做“樅杏”。“樅杏”其實還有另一層寓意,寓含周洛有許樅這樣一位縣令是百姓之幸之意。因為許樅不願橫征暴斂,朝廷將許樅罷免,許樅離開周洛還鄉那天,周洛百姓十裏相送,直至碼頭,場麵很是感人。許樅就此名垂縣史。“相對於許家這位先人,我許一鳴現在受到的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許一鳴說,許家先人都能做到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讓周洛老百姓有飯吃,不至於被餓死,他許一鳴為何不能。周洛窮山惡水,許家先人都能讓周洛百姓吃得上飯,作為後人,更沒有讓周洛百姓貧窮的道理。知道這段曆史,是在那天夜裏。張誌峰那夜好說歹說,許一鳴一直不為所動,隻吃鹵菜,不言其他。張誌峰離開後,許一鳴不知為什麼,突然就想到了後山的那棵“樅杏”,上網一查才知道,原來這棵“樅杏”還有這麼一個典故在其中。他當時就想,是不是先人有靈,知道他受了委屈,特意給他指引。所以第二天一早,他沒有多想,拿起電話就打,抬起腳就往排山走。心裏想的就是這個,許樅先人在那麼艱難的時刻他都沒有自暴自棄,他許一鳴就更沒有自暴自棄的道理。“知道你身上那點最吸引人嗎?”艾小麥笑。“不是因為帥?”許一鳴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