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嶺中學座落的山埡口,也是風口。
秋風總是很有意味的,嗚嗚哨哨嘶鳴,一陣緊一陣鬆似鬼哭狼嚎,欲喚起生命的孤苦世間的蒼涼感。
秋風途經中學似乎就有了用武之地,整個中學大院就顯得比大掃除還幹淨。
公園小山包直如看台,看中學大院藍球賽、看往來師生,聽得出、看得出是誰。
多像一座監獄呢,毋需判刑,毋需電網高牆,古華一呆就二十年以上,動彈不得,無期徒刑,資格最老的“犯人”。鐵打的學校流水的教師,世界萬事萬物隻是一個過程,說不清有多少人早以先後“出獄”了。
這裏是風口,是煉獄。古華的煉獄,程天新似練獄使者。
夜點明燈九點半,學生還在正常作習上夜課。三山五嶺的鄉下學娃們來校住宿,夜晚若不安排學習,任其散漫,如今的娃娃,不出大事才怪?為考個好成績加班加點三節晚自習還嫌不夠,自行再加一節,這樣既便於管理,又進行知識加餐,一舉兩得,隻苦了師生。
“馬麗怎麼未到教室?”周日晚自習,古華老師點名不應。學生說:“人是來了的,不知哪去了!”
第四節晚自習後,古華去女生宿舍找馬麗。
“這麼晚了還來,出去,我們要睡覺了!”上鋪一個女生吼道。
不拘小節的古華被程天新言中,何況大智若愚?一念電轉:怎麼現在的學生如此不知禮貌?“你說啥?無知的東西還自以為懂道理!”成年後的古華最反感無知卻自以為是的人,綆身朝那女生頭上敲了一教棍。
女生頭被敲痛,古華又不是她的班主任,又哭又鬧起來:“別人說的,怪我,不給我說清楚,叫你娃兒好過!”
這更加證明了古華的看法,怎麼現在的學生如此無教養,我雖不是你的班主任,也是這校老師,竟稱老師為“你娃兒”,問道:“哪個班的,班主任是這樣教育你們的嗎?給我滾下來,不下來是吧,明天叫你父母來!”
翌日,父母來了,卻是氣勢洶洶主動而來。開了一遝藥發票,說女子頭被打壞了,大有要古華負責到底之勢。
負責到底?那就嫁給古華吧!
古華會要這樣無教養的女子嗎?況且未婚已先挨過一教棍,感情上已不可能。
嗨!怎麼一個不小心凡俗性情又冒了出來?古華懊悔,自已的幽默性哪去了?枉為修行者,性情還不如常人,修行就是要受得辱,大可用幽默方式處理。本也可拿出教師的威勢教育家長,子不教父之過嘛,要麼既不承認,定是知情人,指證出來我甘認錯怪之錯。出於懊悔,古華付了醫藥費。
三天後,女生家長又開來一遝藥發票。
又兩天後,藥發票又到,變本加利。全是補藥,看來非善哉之輩。
古華已付三百多元,這天又來了。還真是無休無止,要古華負責終生了。
能這樣下去嗎?像古時一位修道僧,強盜要什麼備什麼,要挖眼剝皮隨你便,古華思量,覺得性質不同不應遷就,也做不到。
“學校再不出麵幹涉,我可不客氣了,”古華去對程天新說:要打架就打!”
程天新已領略古華外柔內剛性格,怕真出事,這才叫上幾個領導陪同處理。
家長自知小題大做,無理取鬧,自此退去。
世上事要複雜也複雜,要簡單也可以讓它簡單。
夜,給人帶來不便,亦給人帶來便利,尤其周末的夜。
夜幕下的勾當,見不得人麼?
校園內僻靜宿舍發出了“砌長城”的磕碰聲,偶爾傳出235吃掉三條A的喜笑聲。
夜遊人古華路過聽到響動,心道,這搏法創意人還真有點兒頭腦,若無此規,豈不刑不上大夫,皇帝無法無天了?還真符合這三維世界生克循環平衡之自然大道也!
人性最本質的交鋒就是錢,最直接的體現就是麻將、撲克賭法。是不是也深入其道磨礪磨礪?他想,反正是俗謂小賭怡情,憑手氣,賭的是自已有無此福因,隻要心態動機端正,性質就不同了罷?
他在給自已找台階。
人類先祖隻給後人傳下了挽繩結的方法到永遠;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先輩又發明了煙和酒,麻將和撲克。這些填補人類心靈空虛的產物,他古華早年就沾其煙類,更親曆時風之變化,毛澤東時代玩賭風幾乎消失殆盡,改革開放又隨機死灰複燃。
耳聞目睹身邊的賭海之風刮起了十多年,古華都是岸上人。
他下海了,這夜,敲開了睹友的門。
他不入局則罷,入則還真有一手:出手,隻有出手,狐狸叫喚—(啕)掏掏掏!上輩子可沒種下此道福因,但賭友們卻發現了古老師可喜的長處,耿直加馬虎。
周末,古華屋裏湧進來三教九流的麻壇殺手。古華雖不情願,態度並不硬朗。“你是菩薩心腸,就在你屋裏支嘛,你這裏寬敞!”
古華似乎不是砌帶血的長城,而是觀察人生百態,體驗生活搜集素材。他觀每個人摸牌的動作,沉重的、輕鬆的、嗇氣、豁達、拘陋、自然的,反映出心地、氣質、修養的不同。
“出牌呀,生個娃兒怕七天七夜生不下來!”有人叱責古華。
誰都可以隨意叱責古華,靳富山半天打出一張牌,她們卻可以耐心等待。靳富山是教導主任,外披串臉胡,架茶色眼鏡。
女人們議論起牌經,仿佛就是世界上最大的事情。尤其小學文化的教師家屬胡胖胖。今天,她抱著小女孩打牌不方便,就將小女孩放在古華鋼絲床上,給一串鑰匙哄著玩耍。小女孩高興地蹦跳,鑰匙串蹦落掉進床縫底下,吵鬧著要鑰匙串。胡胖胖一圈不合煩躁地推散牌,去取古華掛在牆上的長簫伸進床底下探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