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放學後,驟然的暴雨把師生堵在教學樓呼鬧,卻見古華老師下樓走進雨中,誰不以為他會一陣急跑?可他不緊不慢,依然邁著與晴天一樣的步子,像是根本不知道在下雨,那樣兒不像出風頭。
\t女生廁所裏,一夥女生聽到隔壁教工廁所古華老師在唱歌,歌聲又不時被掙屎的喉音打斷,女生們捂著嘴巴笑得肚子抽筋。
\t月夜樹蔭中,校園背靜處,有人看見古華在練拳。
\t他與人不卑不亢,似乎見到皇帝也不會大驚小怪,但河對岸街上的啞巴也感到他親切,常來找他耍,比劃著吐心事似的。他似高深又似簡單,一天寡言淡語卻又那樣滑稽幽默,噱而不俗,戲而不謔。
\t古華現身桑元職中之前,婁老師問鄧校長:“古華是不是星子山那邊的人?他很可能就是我的學生,聽說那娃這兩年變了,說入了佛,唉,怎麼會這樣?”鄧校長說:“不曉得是不是星子山那邊人,那娃我還是在縣高考閱卷會上認識的。”
\t真的是他,古華!當婁老師接過古華送的兩斤峽關青獅嶺名茶時,激動地說:“還是當年的學生尊師重道啊!”逢人便炫耀:“古華是我的高中學生,還給我送了兩斤好茶葉!”婁老師並不知曉,當年古華曾無理頂撞數學老師。
\t午休時,婁老師聽到隔壁古華哈哈大笑,好奇地過去問道:“何事自得其樂?”古華說:“我看這雜誌上有個故事,一警察野外追捕一越獄犯人,眼看追上,卻屎脹忙了,不得不就地蹲下先巳後人大私誤公,致使犯人得以跑掉,這警察因此受了處分,不覺有趣就發笑了”
\t在古華的笑聲中,人們看不到奸笑、譏笑、冷笑、假笑、媚笑、皮笑肉不笑……在他身上,沒有了盛氣、傲氣、戾氣、俗氣、邪氣、小氣、迂腐氣……明淨的心靈如明月高懸,呼之欲出。顯然還沒達到內斂的程度。他如一股清涼的氣息注入這裏的世俗空氣中。
\t桑元職中兩年,一切並無改觀,工作成色、知遇之情。雖然古華所帶高二數學高考名列本校各科前茅,然職中原非壯元搖藍。
\t“這不怪你,”鄧校長說,“學生隻是這個底子。”古華說:“這些原非狀元苗子的學生進入社會往往比尖子生出色,而現行教學標準卻隻盯著過高考獨木橋的人數。”鄧校長說:“你看問題還深刻。”
\t鄧校長哪裏知道,如果這就是古華的深刻,那麼他就不是古華了。古華再申請去縣中,那是塊肥沃的土壤,但仍可望不可及,他與峽關的葛國治老師出現在同一張調令上——去南嶺中學。旭喜衝局長己非昔日之局長:“你想進縣中,一個缺口往往有很多人擠,就看誰有辦法了。”依然單純的古華未能領會局長的好意暗示。他缺乏的,永遠是那根世故的神經,社會的舞台當不了明星。
\t街麵上,古華頭頂三十斤重的米袋,一手提菜,一手提油壺,雞毛撣子怎麼辦?好辦,插在衣領背後,一麵哼著小曲,穿行向回走。反常隨意,不拘常規的舉動,引得旁人紛紛注目,忍俊不禁。
\t可有人說:“哪裏又流浪來了個癲子?”在人們的見識裏,隻有精神病人的言行才是反常的,意識流化。
\t下課鈴響後,古華老師正樓階不走,騎在欄沿上,從二樓一直滑下地。
\t放學吃飯了,古華老師端上一碗飯,爬上校內小樹叉上吃著,一條腿懸空蕩來蕩去。下午休息了,幾個細娃兒合稀泥捏泥人,其中有古華……
\t埡口的老漢,小媳婦見古華路過,玩笑道:“濟公和尚來了!”他們看過“鞋兒破帽兒破”電影。
\t學校老師議論:“為人師表,那哪像個教師?”
\t“聽說他信佛,哼,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還信迷信?”
\t有人當麵問古華:“都說你有神經病,我看像呢!”
\t古華一個輕哈哈,然後歎了一口氣,道:“我很不入流是吧?願世人多見少怪。”
\t古華進入南嶺中學半年,沒在乒乓球台現過身,人們以為他不會打乒乓。偶然一次,他上場了。
\t看著古華打球,旁邊嬉笑的人鴉雀無聲了。他左手直握正反兩麵攻擊的隨意性,動作的自然美妙,人們感受到一種超塵脫俗,深不見底的境界,而那一顆平常心更不是強裝得出來的。
\t“哎呀,”單繼友看出了一點兒門道,驚歎道,“你簡直是融武術、舞蹈、技能,亮相於一體呀!看你打球有一種,一種說不出的受用,在大學沒見過你泡球台嘛,工作後練的?”
\t古華說:“從未專門練過,學生時代球場沒我的份,隻是隨便活動參加參加,不知不覺現在就這樣,我自己到覺不出什麼。”
\t“你咋是左撇子?”
\t“從小就是,唯有寫字強行改過來了。”
\t單繼友,瘦高個兒,說話一貫正言正色,與古華是大學同學,中文係。
\t古華打籃球亦複如是。
\t塊頭不小的王太明與古華對抗,根本不把古華放在眼裏。傳球,王太明接到隊友的一個傳球,就在球融手的瞬間,古華順勢一個三步跨藍,從王太明手中端過球,旋身背投,一個趔趄收勢,卻是個亮相式定住。嘩!中藍了,他的球總是歪打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