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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公元一九八二年，十月一日放假。
\t太陽不時將烏雲射穿幾個窟窿，大地顯得花花斑斑。古華習慣性地冥思伴隨著長長的路程。行至公路一拐彎處，忽覺前麵有汽車轟轟而至，他下意識地向路邊一靠以讓車，卻不見車至，抬頭看，原來是天上的飛機越間而過，他啞然一笑，笑自己太專注而失態。
\t古春玉老人當然希望古華常回家晃一晃。太陽快落山時，古華爬至王春福家門下。六連子看見喜道：“表叔啊，稀客，到屋歇歇嘛！”古華知道他家極不衛生，那茶缸，那凳子如何沾得？道：“不了，六連子，要媳婦了嗎？”六連子傻傻地一笑，說：“表叔哎，我們這號沒用神的哪個跟囉。”古華問：“你哥九娃子呢，多年沒見過他了？”六連子說：“九娃子給人家做篾活路，東家西家，越走越遠，不曉得在哪去了，聽說在山外安家了。”古華說：“你們這草房還是九娃子修的，好像不行了，我走了。”
\t老人見古華到屋，首先磨開了剃刀。
\t“古華，你來。”老人叫道。他已不再呼乳名富貴，這是表示對成年的尊重，何況兒子是中學教師。“做啥？”古華走到父親身邊。老人將熱毛巾捂在古華嘴上，他要把古華的胡子刮掉。
\t“哎呀，莫刮上嘴皮。”
\t“恁長了，好看？”老人硬是給古華鏟了個幹幹淨淨。古華明白老人的心，胡子長了，出門在外給女子的印象是大齡青年，刮了顯得年輕些。
\t夜晚，父子們聚在蔣氏屋裏拉家常。古華問：“獵娃子還在鄉衛生所嗎？”蔣氏接話道：“獵娃子啊，女人生二胎還是個女子，獵娃子就把嬰兒丟進糞坑淹死了，逮了坐牢了，女人離婚回山外了。”
\t啊？原來出了這等事！古財搭話說：“逮的時候我在場，說你借過他五塊錢。”
\t古華說：“他到那種時候還說那種話，他上衛校我還給他過十元錢呢，這錢等他出來還他就是。”
\t古玉春說：“我前幾天下麻柳灘趕場，看見布告上有個唐碧銀的槍斃了，好像是你高中同學，來耍過。”古華啊了一聲道：“是有個唐碧銀，部隊複員回來還來我那兒耍了三天，他不是被選為副鄉長了嗎？布告上怎麼說？”
\t古玉春說：“聽古菊回來擺，說是跟人家合夥作生意，分贓不公平，把夥計哄到山上，推下漩洞，那人不該死，說三天後扯豬草的女人聽見漩洞裏有呻喚聲，回去找人救起，原來那人擔在漩洞半腰平台上。”
\t唉，古華心下感慨，自已一天孤僻，還不如農村人消息靈通。高中時，這個唐碧銀扮演《紅燈記》中的日本鬼子鳩山，他的性格就與鳩山一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愛貪小便宜，有時露出狠下決心的目光。唐碧銀那次在旭局長家耍，聽說把什麼好東西揣入懷中不辭而別。但在古華處耍，卻沒拿一針一線，說明他還是重同學朋友情。唉，要是知道槍斃的那一天，他古華定會趕到城裏話別，開化一番，雖然在勢利眼看來，人至將死，開化一番又有什麼意義了？他本來就在懷疑人死後究竟還有不有類似靈魂之說的東西存在，而且這是他心中最大的一個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