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碧鱗他身上隻有兩片,一片在龍頭底部拔不的。他送窈窈的這一片長在心口,窈窈帶上了它,無論日後兩人身在何方,它都能保護她免受傷害,除此之外,他也能時時刻刻感受著她的氣息。
她捧起那碧鱗再次含著淚笑時,他知道她的心上的冰融化了。他也知道,也許她已經把他放到心上。
03長相憶
夜裏,窈窈偎依再離懷裏手裏一直擺弄著掛在脖間的碧玉道:“離,今日你不在,我本想彈首曲子,彈到一半卻也彈不下去了。你回來時,我卻想起了一首曲子,我彈給你聽好不好?”
“好。”
窈窈起身下床坐到桌前,嗅了嗅桌上的梨花,回頭看了一眼離,便將手指輕輕按上琴弦。
這曲子的調子是悲涼得纏綿思念,不過此時窈窈卻彈的有幾分歡快。彈完之後,窈窈問離:“你覺得如何?”
“調子悲涼,你卻彈的有幾分愉悅。剛好我這裏也想起了一首曲子,你彈著,我來和你。”
“好。”
離拿起放在一旁的簫,也起身站到窈窈旁邊深情地吹著。窈窈聽著他悲鳴長絕的簫聲流下淚來。她心中似乎在曲子中感受到了什麼,手中扶著的琴猛然“嘭”地一聲斷了根弦。她流著淚道:“你和的曲子太悲傷,我的琴都不忍心應了。”
離放下簫,從她身後抱住他,將臉埋在她的脖子裏。窈窈抬起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他的臉很涼,涼的有幾分憂傷。她慢慢轉過臉,尋到他的唇。離遲疑地看了她一眼,溫柔地迎上去。
時光靜好,兩人日日相守,有時早起看海上日出,有時上山晚歸,便山林追著那螢火奔跑。窈窈又笑了,而且是每日都笑,她的笑聲在林間響起時,林中山雀都來鳴和。離隨在她身邊,竟都忘了歸期。
一日海上突現紅光,離從睡夢中驚醒。他看了看躺在身邊熟睡的窈窈,輕輕將她搭在他身上的手臂拿來。他起身出去,現在那五裏梨花盡頭遙望海上,不出三日那紅淩水獸就會攜著海水等岸了。三日?他和窈窈還有三日。
窈窈醒來看到離不在,推開窗看到他站在梨花之中,起風了,她拿起他的玄色衣衫走出去。
“怎麼不披上衣服就出來?”窈窈給他披上,走到他麵前望著他深邃的目光,那幾分悲傷卻從未去掉。
窈窈靠在他胸前,看著遠處海上透出的一抹紅光道:“離,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從未有過的快樂。我以為我今生都不會再為任何人笑了,可是你來了。如果等我們老了,你一定不可以比我先死,我寧願在這人間少活些時光,也不願忍受沒有你的每一分每一秒。”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讓離悲喜交加,他知道她已經把他放到了心上,隻是他不知道,對她而言他會如此的重要。他將她抱得更緊了,他在想如何去掙脫他的宿命,如何長久的陪伴著窈窈,不讓她心傷。
紅淩水獸越來越近,山下的一些近海的村子已經被淹沒。有大批村民跑到這荒山上來避難。這山被離布下了仙障,即使紅淩水獸來了也進不了這山,可是如果再不去駕馭它,趴是整座城都要毀於一旦了。
他在睡夢中時,山神入了他的夢對他說:“該是你回去的時候了。你看這些百姓……”山神一揮手,離的眼前出現了上虞百姓紛紛逃難的慘烈景象。一些小孩子失落人群,被洪水奪取了姓名,一些老人步履緩慢被大水吞噬。“趁著現在還沒有釀成大錯,趕快回去吧。”
“大仙,難道就沒有什麼法子嗎?我不過是想在這人間陪她這一世,一世就好。”
“凡塵一世不過彈指一揮間,與這三年無異。等她垂垂老矣,離開這人世時,和如今你離開她有什麼區別?看看這上虞數萬生靈,再想想你與她的情,孰輕孰重你心中應該有數。”山神說完,便從這夢境中消失。
離聽到窈窈喚他,他睜開眼,看她焦慮的神情道:“怎麼了?”
外麵冷風大作,電閃雷鳴,窈窈有些擔心道:“我剛才夢到爹娘,他們被水淹沒了,你看這天氣,該不是山下出什麼事了吧?”
風將窗子吹開,離起身去關窗,看到那紅淩水獸不用兩個時辰就要來登岸了。離極目望了望山下還在睡夢中的鄉民。他對窈窈說:“怕是要有洪水了,你在這裏等我,哪裏也不要去,我下山去通知嶽父嶽母還有那些村民讓他們來山上避避難。”
離說完起身就要走,窈窈拉著他說:“我和你一起去,多個人還能多救些人。”
“不行,我一個人去,你在山上接應鄉親們。”離很堅決,他在山上布下咒,窈窈是離不了這山的。他撫摸了一下她胸前佩戴著的碧玉,他看著她說:“這玉一刻也不能離身,如若……如若三日後我回不來……”
窈窈幾乎是哭著哀求道:“離,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讓我一個人。你不會回不來,你帶上我,即使你回不來我們生死相依,我也是不怕的。”
離用法術讓窈窈睡去,他將她抱到床上安放好,從袖筒裏掏出一塊白色絹帛,是他那日寫的曲子——長相憶。隻怕沒有機會與她相和了。
他撫摸著她的臉,俯下身吻了她眼角流下的眼淚。轉身離開。
再醒來時,已是三日後。她看著熟悉的木屋,隻是屋裏多了生人的氣息。她走屋門,看到爹娘正坐在外麵唉聲歎氣。那滿院子的梨花在這場大雨以後全部落盡。
窈窈張了張口,滿眼是淚,什麼也說不出。風來了,滿地的花瓣因風而起,一個白色絹帛飄到她麵前,她撿起來看到上麵的三個字“長相憶”。她將它握在手裏放在胸口,那胸前的碧玉受了她一滴淚閃閃發著微弱的綠光。
爹娘轉過身看到窈窈站在那裏望著遠方默默的流著淚。老兩口歎了一口氣,也同樣望著那望不到頭的遠方。
聽爹娘說,離下山後冒雨先去了他們那裏。將他們送到山下又帶著幾個人去叫其他村民。所有的百姓都安全上了山後,離來不及逃脫被那海水吞噬了。
說來也奇怪,那來勢洶洶的洪水竟在那一刻消退了。隻見那天海之間一紅一金,沒多久就天朗氣清。
滿園梨花一夜落盡,花樹也從此枯萎。窈窈在那梨花盡頭,望著那海,端坐在她編織的藤墊上,為他撫那首《長相憶》。
爹娘被她送下了山,從那之後她便沒有再出過山。她日日夜夜坐在那裏彈著那首曲子。不出數月那梨花竟然又奇跡般的活了過來,也隻一夜又是繁華滿枝頭。她想,也許是他不忍她一個人孤單的在這山上,所以才又讓這樹又開了花。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一晃六十年過去了。往日在梨花盡頭彈琴的貌美女子已成滿麵皺紋的老婦人。她依舊著一襲白衣,帶著那塊碧玉,端坐在她編織的藤墊上撫著那首《長相憶》。她始終相信他會回來的,即使已經過了六十年。
終於在那一日清晨,伴著太陽從海上升起,窈窈看到天空驟現一道金光,她走出這梨花林,還是當年那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她身上閃著隱隱約約的光,一陣風吹來,她身體竟升了上去。在不遠處有一個穿著玄色衣衫,滿頭銀發的男子背對著她站在海上。
她驚喜地喚道:“離……”
男子轉過身,看了她一眼笑道:“仙子今日羽化升仙,山神要我在此處送仙子一程。”
窈窈看著這樣熟悉的麵孔,還有他左額那塊疤,她一眼就確定眼前這個人就是離。可是她聽著的確實陌生的聲音。他的眼神是如此平淡有禮。
她胸前的碧玉閃著光,那光越發亮了。她低頭看自己浮在海麵的上空,再回頭,那個身穿白衣端坐梨花林中撫琴的老婦人已安詳的閉了眼睛。窈窈明白她已經死了。來不及多想,那男子就已抓著她的胳膊飄飄向上,他笑著對她說:“仙子在人間八十載,經曆人生各種苦楚。一會兒過了那鎖情簾,人間的前塵往事就要就此決斷了。”
窈窈看著他毫無波瀾的眼睛,或許他也是羽化成仙的神,過了那鎖情簾,忘了他們那些往事。
窈窈掙脫他,身體在半空中漂浮著。流深看到她胸前佩戴的碧玉龍鱗,心口隱隱作痛。他蹙眉看著她,仿若想起了什麼。
就在此時,山神出現,他對流深道:“多謝九皇子,司樂仙子下麵的路我來渡她吧,您且回宮去吧。”
流深點點頭,窈窈執著著要弄個清楚,山神緊緊拉著她往九重天上去。
“離,難道你真的將我忘了嗎?”窈窈喊著,聲音被等吹散飄在空中。
山神對她說:“他聽不到的,你已上了六重天,再過那一道鎖情簾,你就可歸仙位了。你們二人的情早已斷了,我讓他來替我送你一程,是幫你了卻你在凡塵這六十年的夙願。”
窈窈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扇五彩斑斕的圓拱門,想必那就是鎖情簾了,她回頭看了那已消失在海麵上的身影,說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一轉身將那碧玉丟了出去,便被山神推入那鎖情簾後。
流深回宮途中,見那海上飄落著許多梨花花瓣,像極了漫天大雪,他驚奇這美景,便尋著這花瓣到了那荒山梨花處。揮了揮手,隻見那花樹在麵前一點一點消失,突感左額劇痛,他伸手去摸,那斷了六十多年的龍角竟又回來了。
一個係著同心結的碧玉飛到他身邊,閃閃發光,他拿到手裏看了看上麵的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他心口痛的厲害,這碧玉龍鱗化成一道光回到他心上,他在這荒山之中休息了一日。醒來時,眼神中帶著落寞的情傷,回到那海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