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司機跟著走,楊秀峰也能夠猜到他的意思,站下來對司機說,“你先回去吧,我就在廣場這裏轉轉,回去的路近,能夠找到的。”司機有些茫然地看著楊秀峰,不知道要怎麼樣說,這時,離開領導萬一有什麼事那他不是也有一點責任?但領導親口這樣交待了,自然要按照執行的。楊秀峰也不等他說話,轉身就離開,走進人群裏,似乎在聽廣場裏人們的說話。
司機見楊秀峰走了,眼卻跟著怕真給走丟了,但也知道跟蹤領導讓領導知道了,那可就大事了的。立即給何磊打電話,請示要怎麼辦。對楊秀峰的到來,何磊雖做出種種的預測,但卻沒有料到楊秀峰對官場裏的規矩不怎麼太在意。第一天就玩出這麼兩招來,讓人如何招架?自費聚餐會讓整個市裏都會另眼相看的,這時,去廣場裏是不是要搞微服私訪?是看多了古裝戲,還是真的就沒有成熟?
何磊稍停了下跟司機說,要他將車就停在廣場那裏,人回到車裏等著,等一兩個小時後再到廣場裏找找,看是不是見領導還在,不見了就自己回家吧。司機也是無法,低聲地罵一句隻好回車裏候著。
在人群裏走,見這裏的人們的穿著和用品都還較為落後,也就看出這邊的經濟實力了。市裏如此,那麼下麵縣裏會怎麼樣,大體上也是能夠看出一些苗頭的。楊秀峰見司機沒有跟在身後了,才給錢維揚打電話去,問清楚了他在家裏和路徑,當下攔下出租車趕過去。知道何磊或司機等會肯定會找自己的,但玩一玩消失也不錯。今天自己這一招,就足夠何磊等人消化了,會在南方市裏有多少反響,此時也還無法預料。推動的好,也就會有很高妙之力,弄得不好也就會成為一個笑談的。
錢維揚住在之前市糧食局的辦公樓裏,在三樓,樓是七十年代修建的,這邊沒有什麼燈。進到大院子裏,才看到有昏暗的燈光。七十年代的樓雖說結識,牢固,但房間太小,樓道也窄。一個人走在樓梯上轉,楊秀峰也就感覺到錢維揚在這邊的艱難了。一個權重一方的大佬,在柳市那邊與徐燕萍爭雄,幾乎就要獲勝,要不是幫手出了大案給掀出來,說不準如今誰在柳市主政的。但一旦給弄下來,落到這樣的地步,也要極好的承受能力才能夠堅持下來。不過,錢維揚如今已經沒有年齡的優勢了,也不可能再複出東山。
敲門後,等一會才聽到裏麵開門聲。和錢維揚至少有三年半沒有見麵了,在電話裏倒是偶爾通話問好。楊秀峰不想見錢維揚的麵,主要是卡在周英慧等人上,覺得見麵不如不見。此時,錢維揚站在門裏,背著燈光,卻還是讓楊秀峰一下子就感覺到他那種頹勢和艱難。“市長。”楊秀峰說,對錢維揚一直是稱呼市長的,或者叫老領導。
“秀峰來了,進來吧。”錢維揚聲音比起電話裏要顯得更加軟弱無力些。楊秀峰走進房間裏,將門關上,也就適應了房間裏麵的狀況。房間很小,前後兩間是一個七十年代那種套間形式,也就有二十來平米。前麵這間可做飯、會客,裏麵那間放下床之後,也就沒有什麼立足處了。
看著這些,楊秀峰覺得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默默地看著將近十分鍾都不說話。目前的狀況對於處在官場裏完全給邊緣化了的人說來,或許就是很不錯的結局了,隻是楊秀峰從之前的狀況與現在對照,才會有這些感想。
“坐吧,就是太亂了,我已經習慣。”錢維揚好歹還是市政協副主席、副廳級的領導,但如今和普通的百姓沒有兩樣了。幾年下來,心態或許就變化了的。
抽著煙,錢維揚有些咳嗽。但兩人卻都沒有停,默默地坐一會,錢維揚說,“省裏怎麼就想著將你放到南方市來?他們是要動手,還是隻是想敲一敲?”
“我也不知道,將我弄過來,能夠說不嗎?”楊秀峰苦笑著。
“不容易啊。”
“市長,我的想法就是抓經濟,搞幾個項目過來,他們會抵觸?”
“不要叫我市長,叫我老錢吧。秀峰,南方市這邊我接觸麵少,消息也閉塞,好在到這邊這幾年了,也知道一些,我就給你細說吧。”
錢維揚如今看來完全是一個老頭了,從表麵看著似乎有七十歲了,抽著煙,他盡可能讓自己背對著光,免得讓楊秀峰見到他更多的表情。兩人對彼此都熟悉,楊秀峰到這裏來需要什麼,錢維揚也是知道的。他也曾是權重一方也曾是從基層一步步爬上來的,對在圈子裏的爭鬥需要什麼,什麼才是關鍵點,自然有著其獨到的眼力。
說一會話,楊秀峰的心境也就平和多了,不再為錢維揚的遭遇而影響他的思維和注意力。錢維揚能夠在南方市裏平穩地過著日子,對他說來未必不是好事。禍福之間,也不是表麵上所看到的。說到底,之前在柳市所爭,根源還是在省裏。省裏主要領導早操控著,要讓柳市成為如今這般的宏圖,錢維揚在市裏再占優勢都不是優勢。想到這裏,楊秀峰也覺得南方市的情況雖說比當年的柳市情況要更複雜些,但省裏也下了決心,或許自己過來不過是一種信號,隨即而來的安排都做好了吧。這樣一想,感覺底氣就足多了。
“先說說市委常委吧,”錢維揚弄了些茶,楊秀峰幫著他一起衝泡好,兩人坐下後說,“市裏的格局核心也就在常委裏,這幾年來,可說是市委和市政府這邊在掐架中一年年地過著,每一個議題的討論,雙方都要進行權力的均分和平衡。之前,市政府裏你的前任李潤濕市委那邊最得力的支助者,如今退下來了,市委不僅僅是在常委會上的票數少了一票,更少了一個打前鋒的人。之前徐燕萍和李鍾達之間的關係,就和陳丹輝與李潤的關係類同。如今,陳丹輝手裏還有政法委書記林挺、組織部長周滔和市委秘書長李宇夏這幾票數不可能有變動的。而市政府這邊,力量也足,李潤這個急先鋒走了之後,黃國友肯定是見到了新的要占據新陣地的時機,至於怎麼樣運作,雙方都老道但有直接,安排都很直接而犀利,甚至可赤膊上陣,拚殺一陣後在息鼓商談,這一點,你一定要注意。切記切記。”
聽錢維揚這樣說,讓楊秀峰在腦海裏形成一個陳丹輝和黃國友在玩轉手中之權力時,根本就沒有什麼底線,而雙方的鬥士也都沒有任何正義是非之分,隻有陣營的利益而不論對錯。麵對這樣的人,確實是有些難度的,沒有對錯隻有利益的最大化,想做一件什麼事他們首先考慮到就是自己能夠得到多少利好,而不是對南方市的發展有多少改善,這個做工作,南方市目前還處在這種局麵裏,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事。
“黃國友這邊的四票,分別是市委紀委書記騰雲,他手裏應該有一些東西的。”錢維揚說,楊秀峰一下子就想到之前在柳市時,李鍾達和徐燕萍之間的關係也恰好在這兩個位子上,是巧合?不過,錢維揚說到騰雲手裏有東西,是什麼東西,楊秀峰自然也明白的,這些東西或許就是破解南方市格局最強勁的最具殺傷力的東西,也將是騰雲自己保命的東西吧。
這些猜測,今後都可以去試一試,不過,錢維揚怎麼會看出這些隱秘來?他不可能有機會參與到市裏的事情,更不會有人說給他聽的。但錢維揚在鬥爭中的經驗與敏銳性,是超乎想象的,是不是騰雲在紀委工作上與錢維揚有所交集?
要摸一摸騰雲的底,完全可以從梅霜之前給自己提到的那個人那裏去試探。但那個人在紀委裏也很不得誌,又說明什麼呢?
“除了騰雲著一個重權的紀委書記外,市委副書記楊紹華才是黃國友的最強力的搭檔,之外,第一副市長龍向前也是言聽計從者。這幾個人聯手,將南方市裏主要的權力部門都把握住,操控起來也就得心應手,如臂使指。說到權力的運用和布局,黃國友就更加完善少有漏洞,但陳丹輝卻是一把手,有著一把手的決策權威,又有更強力的依靠在背後,所以較量時會不時以力破局,讓黃國友不得不退讓防守。”
錢維揚說到這些,似乎就興奮多了,楊秀峰給他加了幾次水,感覺到他的精神漸漸好了些。或許,這些話在心裏一直就在琢磨著,今天總算能夠將自己的一些琢磨說出來,也是一大快事。使得人的精神都大為改觀了,楊秀峰聽著也分不清錢維揚這些揣測之詞到底有幾分是真實的,但自己得知了對方的陣營結構,至少不用如同瞎子摸象一般。
“常委裏還有宣傳部長田佳文、統戰部長和軍方一人,他們在常委會裏幾乎都沒有發言,但卻都是雙方爭取的票數。統戰部長眼看著也要退了,如今嗯嗯啊啊地就怕得罪雙方的人,一直就用這樣的態度,力求能夠有一個平穩的結果。宣傳部長這個人很有些心機,在雙方之間玩轉著,得利不少,但又沒有將一方得罪死。誰給的利益更多,他那一票也就往那邊投。雙方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也都沒有要將他整掉而是將他作為遊戲中的一個最具挑戰性的棋子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