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調查的倉庫座落在城郊。這裏幾年前還是一片一片肥沃的良田,後來搞開發,廠房一幢一幢地建了起來,田地不斷地受到蠶食,剩下的田地,大都荒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又要被征用,農民索性不種了。
春水先坐車,又走了二三裏路,就來到一片空曠處。田裏長滿了雜草,春水跳到田中,泥土硬垹垹的,像是夯實了。他低下頭,蹲了下來,掏了一塊泥土聞了聞,沒有老家泥土的芳香,倒有一般腐爛的氣息。他搖了搖頭,想這樣的土質就算種莊稼也沒有收成。不過,在空曠的田野,心情頓時暢快了許多。
正當他四處張望,想發現哪裏才是隱藏的倉庫時,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啜泣的聲音。聲音不大,卻傳得很遠。這是個女人的哭聲,長一聲,短一聲,似有無盡的哀怨,似有難言的憂愁。春水在啜泣聲的引導下,一直往前走。
走了一裏地,才看到正在啜泣的女子。她正在給白菜地鬆土,一邊幹活,一邊哭著,偶爾停下來,拄著鋤頭,無助的樣子。她看上去三十多歲,臉龐瘦俏,由於穿著寬大厚重的外套,她顯得鼓鼓囊囊的,有點兒笨拙。她頭上戴一頂男式的黑帽子,帽沿拉得很低,直到她的眼睛。偶爾她會脫去帽子,春水這才看清她有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腳上是一雙粗笨的鞋子。除了外套,她還圍著一條大號的燈心絨圍裙,圍裙上有四個大口袋,用來裝一些她幹活時需要用的工具。
春水不覺對她產生了好感,走近去,問她:“大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那女子獨自啜泣著,正沉浸在自己憂傷的情緒裏,沒有發現春水的靠近。突然聽到有人問她,不禁一怔,停住了啜泣,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看著春水,沒有回話。
春水很憐惜她,又問:“大姐,你這是怎麼了?”
這女子欲言又止,猶豫了一番,說:“我沒什麼事,你走吧。”
春水的執拗勁上來了,又上前一步,說:“我就在不遠處的鑄造廠上班,吃完飯沒事出來走走,說不定咱們都是鄰居呢。遠親不如近鄰,如果你有什麼難事,不妨說說。說不定以後我有什麼難事會求你幫忙呢。”他知道自己是來調查偵察的,不能表露真實身份。
女子憂怨地說:“隻怕我的忙沒有人能幫得上。”
這更加激起了春水的好奇心,他拿出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氣勢,央求著女人說出難處來。
女子見春水一表人才,眼神裏透著堅定剛毅,不像個壞人,就放下手中的鋤頭,走到田埂邊,脫下圍裙,放在田埂上,自己先坐了下來,然後示意春水坐下說話。
夕陽掛在天邊,餘輝照射在他倆身上。春水看著身邊的女子,體態勻稱結實,長久的勞動,使她的皮膚黝黑,但卻發出健康的色澤。她的臉上有一道傷痕,像是刀刮過一般。
春水就問她,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她說是家裏男人打的。她男人在菜市場賣肉,性格急躁,說話粗魯。當初因為她父母貪圖他家殷實的財產,嫁給了他。開始幾年,還過了正常的日子。後來,她還是沒有生孩子,他就動不動發脾氣,後來發展到拳打腳踢,棍棒相加。打女人會成為習慣,一次兩次,打順了,隔幾天不動手他就手癢。
每次受到毆打,她都氣呼呼地回娘家。父母看到她受了欺負,隻是唉聲歎氣,恨當初看走了眼,沒選對女婿。但老人家都認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是女人的命。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能有什麼辦法呢?離了婚,後半輩子怎麼辦呀?每次在娘家呆幾天,她男人都假惺惺地來接她回去,父母也勸她回去,她隻能回去了。她男人來接她,是因為需要她了。她長得秀氣漂亮,晚上,男人把她按在床上發泄欲望,然後,又故伎重演,又打又罵,特別喝了些酒後,更是出手狠辣。
她都不想活了。她想先殺了男人,再了斷自己。但這隻是在受到毆打後的過激想法,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平時殺隻雞都不敢動手,何況是殺人?她隻是忍,寄希望丈夫的良心發現,期盼著男人能改掉打女人的惡習。她心裏也自責,為什麼她不能生育呢?她一廂情願地認為,隻要她能生,男人就不會打她,這個家就會和睦幸福了。
她到處求醫問藥。錢花光了,就借。到如今,債台高築,藥吃了不少,見的醫生不計其數,但效果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