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的老師(1 / 1)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我在鄉村念小學。學校有四五個老師,教我的老師叫艾巧心,師範學校畢業,剛分配到我們那兒教書,十七八歲,很漂亮很溫和,留一頭短發。我極少見她生氣,就算她生氣了,也美得可人。

有一回,我做一道混合試題,老算不對。心裏嘟囔著,不自覺裏叫了一聲老師的名字。這是極不禮貌的行為,這一叫,全班同學都看著我,我的臉不由自主的漲紅了。同學呢,臉上寫滿了驚訝。而老師卻無事一般,衝我和全班同學笑笑,然後來給我講那道題講的做法,講完了,又衝我笑笑,神態自若,事後也從來沒找過我的茬……

讀了兩年書後,史無前例的歲月開始了。那時候,唯出身成分論人優劣,出身不好的同學常被人欺負。有一次,我們班上一個富農的子弟挨一幫貧雇農子弟的猛打,我實在看不下去,便偷偷向老師報告了,老師來了,叫住手,也許是政治的緣故吧,大獲全勝的同學還不想停手,以為“壞蛋”該打。老師隻好自己奮不顧身,進入揮拳戰陣,將頻頻出擊的一方拉開。老師頭發都弄亂了,手上也著了一下誤傷。老師不在意,把那挨打的同學叫到她的住房兼辦公室裏,給挨打的同學抹去眼淚,給他輕輕地洗臉,說了些話,讓那粒驚魂未定的心得到了安撫。

我最怕的是開學報名那一天。因為報名時老師要問家庭成分。我的成分那一攔要填地主,而這種不光彩的成分,如果讓同學們知道了,會另眼看我,我也就變成最可恥的人了。有個同學眼睛不看事,人多時去報名,問到成分,憋出“地主”二個字就逃了,聽同學說,那個同學跑到操場一角大哭了一場。有了前車之鑒,同學去報名時,我就一個人溜進廁所,佯裝拉屎。然而,廁所也不是藏身之地啊,不一會,來了拉屎的同學,劈頭就衝我叫“全班就你沒報名,還不快去呀。”於是,我抱者豁出去的悲壯豪情,走到老師跟前,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老師問我成分時,是不開腔還是實話實說?那一刻,如果地板裂開一條縫,我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躲起來的。不料奇跡發生了,老師收下學費,記下我的出生年月,衝我和同學們揮揮手,說:“快進教室,上課了!”我偷眼看看老師,老師微笑著,似看懂了我的心思。那一刻,老師那善良的微笑,在我的心靈中刻下了深深的一道痕。想到人世間能有這麼充滿溫情的人做我的老師,哪怕是冰天雪地隆冬寒夜,我的心也溫暖無比。

念五年級時,老師做了新娘,我傻乎乎望著老師笑,為老師高興呢!老師拉過我,給我兜裏塞了一大把糖。那糖真甜,玻璃紙包的糖吃了,甜絲絲的紙還夾在那本我翻了數百遍的書裏!

老師現在退休了,老師的學生我又做起了老師,感謝老師給我的不倦教誨,點亮我人生的燈。老師現在退休在家,兒孫繞膝,看看電視,日子過得充實有味,我為老師高興。有時回鄉下看望爹娘,偶爾遇到老師,老師微笑著,很慈祥,亦如以前教我的時候那樣。我不由產生了孩兒依戀母親的感覺,叫聲老師,心裏卻想撲進老師懷裏,叫老師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