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小真哭的時間並不太久,這年僅十一二歲的孩子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他用此時此刻尚且瘦小的小胳膊狠狠蹭了蹭眼睛,跪在地上慢慢說:“如果……您是想要培養一個遊家繼承人的話,我怕不是什麼好選擇,您也知道,我和遊不凡的關係並不好。”蘇蕭煥正坐在藤椅上伸手給自己的茶盞裏添著茶,聽聞此言轉過頭向跪在眼前的遊小真看了眼,繼而漫不經心繼續添水道:“遊家?”極是不屑的一聲冷哼後,男人飲盡了杯中的茶湯話音淡淡:“你這倒提醒了我一下,從今往往後你若跟了我,最先要改的就是你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優越感。”跪在地上的遊小真愣住了,便聽:“即使你再討厭遊不凡,那碩大的一個遊家也是他遊不凡刀尖上舔血,親手從一眾繼承人手中一磚一瓦打下來的江山,你呢,你算得什麼?”蘇蕭煥說到這,抬起手準備拿茶壺繼續添水喝。一隻小手卻突的穩穩按住了他的大手,蘇蕭煥挑眉,向此刻站起身來突然按住他手的孩子看去。“您說的對。”十一二歲的孩子點了點頭,他拿起水壺來慢慢給男人空了的茶盞中添著水,粼粼的水波,倒映在他因為哭過而有些發紅的小眼睛中。小真說:“如今的我的確什麼都沒有。”他話說到這,輕輕抿了下唇,繼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蹭’的一把突然拿走了那斟滿著茶湯的茶盞。小真像捧著寶貝般捧著茶盞眨眨眼問男人:“所以……您還願意收我為徒嗎?”蘇蕭煥看著這孩子搶一般的“擄”走了自己的茶盞,一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道:“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意思難道是倘若今日我不收你的話,你還敢不讓我喝茶了不成,這天底下的徒弟還有你……”“你”字話音未落,眼前的孩子已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捧著茶盞鄭重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遊小真一拜!”蘇蕭煥愣了下,下意識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捧著茶盞跪倒在他眼前的孩子抬起頭振振有詞:“是您適才自己說的,這天底下的徒弟,還有我!弟子遊小真參拜。”眼前這孩子無聲無息間已拜兩首,按照簡禮的規矩,若是男人坐著受全眼前這孩子三叩便必須把眼前這小子收歸門牆之下了。然而他站起了身來,蘇蕭煥此刻的表情複雜極了。遊小真懂簡禮的規矩,蘇蕭煥既站起了身來,這三叩簡禮的最後一拜便也由不得遊小真了。小真跪的筆直捧著茶盞一臉期待的看男人,蘇蕭煥麵無表情沉默了一會,繼而從遊小真捧著的雙手中拿過了那盞茶,小真心下一喜剛要說些什麼——“嘩啦”一聲響!茶盞之中滿滿的茶湯被男人盡數灑在了他的眼前,小真愣住了。站在他眼前的男人將空茶盞在手中捏了捏,直到遊小真漸漸從驚訝中回過神來這才問:“你說,我為什麼會灑了這茶湯。”跪著的小真擰起小眉毛想了一會,此舉自然是為了殺殺他的銳氣,但自己如今若為人徒,原樣作答不免又一次駁了眼前師長的麵子,可若是不答……小真若有所思間向灑了一地的茶湯又看一眼,片刻便有了主意咧開小嘴笑道:“您是覺得這茶涼了。”?道家中老子曾有言“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千百年後,有緣人將此三句話繪製成了《三猿像》,畫中有三隻惟妙惟俏耐人尋味的猿猴。這三隻猿猴一隻捂耳,一隻蒙眼,還有一隻則捂著嘴。蘇蕭煥覺得有些感慨,這孩子適才所答隻有短短七個字,他說——“您是覺得茶涼了。”茶涼了。悠悠然然的作答,攬錯於己身,亦不駁長者之麵,更為事後換茶之舉留足了餘地。小小的年紀,如此聰穎過人更深諳人情世故,男人一時不知此事是該幸還是該歎,好久才轉身坐回了藤椅之上淡淡道:“去換杯熱的吧。”“是!”小真極其高興的從地上站起了身,倒了杯熱茶回來再次跪倒在男人身前,他捧起茶盞,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將茶盞舉平至眉前一字一句鄭重下叩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遊小真敬拜。”男人有小半刻的失神,終而接過孩子手中的茶盞仰頸而下,微微有些發燙的茶湯,漫過舌尖帶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五味雜陳,皆數進了肚中。遊小真剛剛行完了禮,蘇蕭煥手中的茶盞還沒來得及落回長案,一直在後沉默中的小家夥突然蹦上前來貼著遊小真‘撲通’一聲跪下了。“師父在上,請受弟子奕天一拜。”小團子的聲音軟綿綿的,就這樣照葫蘆畫瓢,這一番禮叩做的竟也是有模有樣。蘇爸爸心底一時有些失笑,一時又分明聽見自己內心深處有悠悠一歎——這世上怕也隻有妻子才知道,自己此次會破例收徒的很大原因,都是為了眼前的這個孩子。自己打小是和兩位兄長一起長大的,他深知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既不能受到太多的矚目更不能被太少的關注,他需要有一個對手更需要有一個在今後人生中足以去托付後背的……蘇爸爸伸出手去,從自家兒子手頭接過了那盞茶,也從這一刻起他明白,從今往後他將必須以一位師父的身份來麵對眼前的兩個孩子,他必須要端平手中的這杯水。……飲罷兩個孩子遞來的茶,男人突然想起什麼來看著小真:“從今往後,你行四。”小真愣了下,繼而轉頭向身旁同樣愣住的團子瞧去。男人顯然猜到了這小子在想什麼,一時皺眉道:“你看他做什麼?你行四,他是你師弟。”小真明顯是鬆了口氣的,但這口氣一鬆卻又忍不住道:“可是天兒說您隻收過……”“他是你師弟,他又知道什麼?!”男人沒好氣嗬斥。遊小真:“……”心中默默:這個隻能說明您這父親實在是有點失敗的,再說了……我就是師哥也沒見得知道的更多啊!蘇蕭煥知道眼前這臭小子心思又開始彎彎繞了,但他懶得去解釋其中太多解釋不了的關聯,剛巧乾天去而複返回來的恰是時候,此刻手中還多了個紅木做的盒子。“什麼寶貝?”小真一時伸長了脖子好奇的看,繼而小眼睛一轉湊近團子身邊低聲問:“天兒,你爸爸還有給剛入門的弟子發見麵禮的習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