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名董白,是蘇州“董家繡莊”的千金小姐,十三歲時,家遭橫禍,父亡母病,繡莊破產。我改名董小宛,到秦淮河畔的“媚香樓”中賣藝籌錢,為母親治病。
第二年,流連於花街柳巷秦樓楚館風流才子冒辟疆聽聞我是與陳圓圓齊名的“秦淮八豔”之首,千方百計尋訪到我,我見他滿腹經綸,一臉真誠,毅然將終身托付,成為他的小妾。
三年後,他迫不得已,正式將我娶進冒府。從此,我成為冒家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豬差,幹得比驢多的丫鬟兼繡娘兼廚子兼賬房雜役及兩個小公子的私塾先生。
因此,關於我的死法,後世有一種傳說,說我硬是在冒家活活累死的。
在冒府的第八年,即1644年,盜賊蜂起,天下大亂。清軍鐵騎在吳三桂的帶領下,從山海關長驅直入,進占京師。五月,十萬八旗精銳沿江而下,直逼煙柳繁華的蘇杭和南京。
冒家是如皋的官宦大戶,這時急忙收拾金銀細軟,雇船舟,挈家累,舉家百餘口逃往鹽城避難。
一路迢遞,淒風苦雨,輾轉於深林僻路、茅屋破廟,家財仆婦漸漸被殺盡掠光,最後僅剩老爺老夫人、冒辟疆、冒辟疆的正妻蘇雲芳、兩個小公子及我七口人,東躲西藏,惶惶如喪家之犬。
冒辟疆總是一手攙著老夫人,一手牽著蘇雲芳,遠遠地跑在我前麵。我挪動三寸金蓮,在後麵三步一顛仆,五步一跌倒,他嫌我拖後腿,煩躁地回頭恐嚇:“你就不能跑穩點跑快點?!明告訴你,萬一亂兵追上來,我們可管不了你。”
離鹽城還有三百裏,冒辟疆染上痢疾,高熱下泄,昏迷幾近僵死。我幾日幾夜目不交睫地守著他,煮湯熬藥、端屎端尿。他腹痛,就不停地給他按摩;他發熱,就為他打扇揭被擦澡;他惡冷,就整夜坐著用自己的體溫為他驅寒……硬是將他從死亡線上拖了回來,自己卻勞累過度,一頭栽倒在地。
冒辟疆感激涕零,握住我的手,說出的卻是:“宛君啊,你病成這樣,身弱體虛,行走吃力,我不能不將你棄在這裏,護著雙親、雲芳和兩個孩子先行逃命去了。你聰慧果決,病好後即可自行逃命。萬一能保住性命和清白,我們總有再見之時,仍可共偕白首……”
“公子放心走吧,”我聲若蚊蠅,垂垂待斃:“小宛就是咬舌自盡,也絕不會汙了自己的清白。”
他如釋重負,扶老攜幼,頭也不回地離開。
第二天,老夫人發現我被棄,於心不忍,逼他返回原處,將我撿了回去。
從此,我性情大變。
雖然還和原來一樣,親力親為地料理一日三餐,承擔所有的髒活重活,卻不再任勞任怨。
“餓死他們算了,”帶著從娘家跟出來的貼身丫鬟翠縷去請老爺、老夫人、冒辟疆和蘇雲芳用餐時,我不滿地怨念:“吃個飯都得三請四請,要不要我備個八抬大轎去抬啊?要不要我嚼碎了喂啊?!”
雖然還和原來一樣,每餐都拱立桌邊,吞著口水侍候他們大快朵頤,吃飽喝足。但當冒辟疆撫著圓鼓鼓的肚子,心滿意足地衝我吟哦“纖手搓來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時,我不再兩眼放光,一臉崇拜,而是滿頭黑線,發現古語“飽暖思淫欲,饑渴起盜心”,真是一針見血!姓冒的酒足飯飽,開始媚眼亂飛,吟詩作賦地調戲我。我卻饑腸轆轆,老眼昏花,恨不得撲過去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