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幹眼淚,繼續向東,回淘金幫去報信。沒走出五裏地,就被鬼子捉到,粽子一樣捆綁起來。那隊鬼子共有四十餘人,從他們的武器裝備、戰靴上的血跡可以判斷,正是全殲淘金幫大隊的那批人。我頭腦中隻剩下“複仇”兩個字,眼睛瞄準了他們腰帶上掛著的手榴彈,隻要稍有機會,我就撲過去拉手榴彈,跟這群惡魔同歸於盡。一個人受辱無足輕重,我一定要拉幾個鬼子墊背,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奇怪的是,鬼子們並沒對我怎麼樣,而是向西北迂回,又到了金山猛失蹤的位置。之後,他們架起電台,反複呼叫著“武田君”的名字。
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個會唱《送別》的日本人,他一出現,所有日本兵都立正敬禮,態度非常恭敬。帶隊的日本兵頭目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函交給他,然後告辭。我大聲喊救命,但他似乎並沒聽到,隻是向這邊瞟了一眼,就消失在密林中。
日本兵的獸性終於爆發了,就在他消失後不到五分鍾的時間,日本兵頭目走過來,用戰刀挑開了我身上的繩索,把我拖向灌木叢後麵。噩運降臨,我的心情反而冷靜下來,任由他拖著走,眼睛死盯著他腰帶上的手槍、戰刀、手榴彈。當然,對方靴筒裏也插著匕首,以我的武功,隻要摸到刀柄,就能要他的命。
“我要離開這世界了——像姐姐一樣,為了死難的淘金幫兄弟,為了千千萬萬中國人,犧牲自我,向日本鬼子討還血債。這種死法,重於泰山。”我默默地告訴自己,嘴角噙著淡淡的冷笑,靜靜地感受著灌木叢上的細小荊棘劃破小腿皮膚的輕微刺痛感。
遠處,日本兵們燃起了篝火,唱著狂野放浪的日本歌,像是在給這個小頭目助興。
他丟下我,獰笑著撲過來。
我冷靜地笑著,全身力氣都凝聚在雙臂上,隻要雙方身體貼近,我就一手鎖喉,一手拔他的槍,先送他上西天。
哧的一聲,小頭目人未撲到,喉嚨裏先濺起一道殷紅的血線,一顆圓滾滾的頭顱飛起來,落進灌木叢裏。我及時側身翻滾,避免被他的狗血弄髒衣服。在他沉重撲倒的同時,我拔到了他的槍,隨即子彈上膛,準備戰鬥。
“別動,別叫,是我。”一個人閃出來,捂住我的嘴,在我耳邊低語,正是那位“武田君”……
修羅講得累了,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不得不停下來,右手輕拍著胸膛喘氣。
武田信男走過去,輕輕牽起她的手,緩緩地說:“自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認定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誰若觸犯我的女人,就隻有斷頭而亡這一條路。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獵殺自己的同袍,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要知道,你一出現,就改變了我的人生。”
這兩個年齡相差懸殊的人臉上同時露出了激動的表情,就像少男少女臉上經常出現的那樣,充滿了年輕時的活力和激情。
“那是……六十五年前的事,可是你的年齡、他的年齡、我的年齡……”雷燕焦躁地來回踱步,像一個被迷局困住的探險者。
葉天靜靜地看著修羅臉上的皺紋,他確信那是她的真實麵目,包括已經已經稀疏變白的頭發,都不是易容偽裝出來的。通過簡單的加法計算可知,修羅的年齡至少在八十歲以上,應該已經耳聾眼花、老態龍鍾才對。可是眼前的修羅,卻隻有六十歲左右的樣子。
“在你身上一定發生過一些奇怪的事,所以你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很多。而且,被困地下數天了,你們的身體狀態都比死去的鋼佛健康,我猜這大概是‘道家辟穀術’之類的特殊功夫所致吧?”葉天問。
鋼佛是台島諜報界的高手,就算不是武田信男的敵手,也不至於實力懸殊巨大,任人宰割。
“不是辟穀術,而是一種……”武田信男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語。
“我們曾有一段時間深藏於地下,與世隔絕,所以時間無法在我們身上留下痕跡。而且,的確如你所言,作為苗疆最古老的煉蠱師家族之一,我們‘玉家’擁有一種特殊的修煉方式,類似於道家的‘辟穀術’或是龜息功,能夠讓自己的身體代謝頻率降到最低,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比平常人活得更長久。信男,我已經講了自己經曆的部分,剩餘的,請你來說吧,我累了。”修羅回答。
葉天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前輩,請問您說的‘玉家’,是否也包括那位著名的苗疆煉蠱師玉羅刹前輩?”
在服部九兵操的敘述中,玉羅刹攜江南霹靂堂多位高手殺上日本的“雪風號”,以身體為引子,發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蠱。那件事給了葉天極大的震撼,在他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作為中國的近鄰,日本在八國聯軍入侵、二次侵華這兩場戰爭中,無不充當了急先鋒的角色,對中國進行了創巨痛深的打擊。所以,“抗日”幾乎是百年來幾代人的共同心聲。不管是哪一幫派的江湖人,不管正邪黑白,隻要為“抗日”做出巨大貢獻的,就是中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因此,玉羅刹的形象在葉天心中趨向於完美,可以與千年前黃天蕩裏擊鼓大破金國軍的女英雄梁紅玉相媲美。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萬裏河山豈容倭寇鐵蹄踐踏乎?然,犯我堂堂中華者,雖強必誅!”修羅慢慢地說,麵容變得凝重而悲壯。這句話,就是玉羅刹破身發蠱時所說的最後一句,是中國人“抗日”的錚錚誓言,更是煉蠱師詛咒日本國運的詭秘“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