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水千滾,斬!”受挫後的蛇丸爆發出更為凶悍的新一輪攻擊,身子在半空縮為球狀,各關節處的劍刃向外,斬向佛堂屋頂落下的突襲者。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葉天苦笑著告訴自己,然後彈身而起,搶在蛇丸之前,護住那影子,之後右腳沿著劍刃的空隙鑽入,用北派彈腿的“戳”字訣,踢中了蛇丸的左側軟肋,將這個“劍刃球”踢飛出去。
蛇丸沒有第三次撲向葉天,而是身體飛旋,向佛堂外飛速撤退,邊退邊發射出幾十枚七星忍者鏢,阻止葉天和那影子追擊。
“喂,看到了沒有,他比你聰明,對形勢的判斷也非常準確,當進則進,當退則退,毫不猶豫。”撒下漁網救人的影子正是方純。分開時間雖然不長,可她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憔悴,雙眼中掛滿了血絲。
葉天苦笑兩聲,低頭看了看雙手,無言以對。
即使在戰火連天的巴格達,他也不曾妄開殺戒過。他尊重每一條生命,對自己手中的刀槍嚴格把握,絕不濫殺,就算被同袍們嘲笑為“婦人之仁”,也從未改變過自己的原則。
“算了,蛇丸該死,可還沒到殺他的時候呢!”方純輕輕鬆鬆地笑起來。
佛堂頂上,忽然撒下了一張遮天蓋地的粗繩十字扣捕鯊網,不偏不倚,罩住服部九兵操。漁網的收口綱線就攥在方純手中,她後撤一步,揚手收緊,服部九兵操就成了網中之魚。捕鯊網的繩索中編織著韌度極高的細鋼絲,單憑人力是絕對無法掙斷的。
談笑間,方純已經化解了佛堂內的緊張形勢,令葉天刮目相看。
夏瑪諾布並沒受傷,隻是表情變得無限悲哀。
他回手觸摸著巨鍾上的割痕,輕輕念誦藏經,聲音悲涼而感歎。
“出去說吧,我猜夏瑪諾布仁波切的超度經文恐怕要持續一段時間呢!”方純把綱線係在旁邊的柱子上,重重地打了個死結,然後帶頭向外走。
漆黑的天幕正在向西推移,東方天空,魚肚白隱約閃現,預示著長夜即將過去。
方純在長廊外的石凳上坐下,向麵前的石桌底下一摸,居然掏出了兩瓶罐裝的可口可樂,拋給葉天一罐。
“有時候,我不得不想,你到底為誰工作?你做的,已經遠遠超出了賞金獵人的職業範疇。方小姐,我很欽佩你剛剛鬥轉星移、乾坤兜轉的大手段,可如果當我是朋友的話,就亮明身份吧,我不想永遠跟陌生人站在一起。”葉天淡淡地問。
他欣賞她、牽掛她,卻看不透她,此刻凝視著她的感覺,就像口中含著一枚小小橄欖,數味交集,無法分辨。
“你真的要聽?”方純甩了甩頭發,砰地一聲打開了可樂蓋子。
葉天點點頭。
方純認認真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自問自答:“我的真實身份是什麼?我、是、賞、金、獵、人。”
葉天苦笑,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方純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知道嗎?賞金獵人有很多種,但最終目的隻有一個——錢。做這一行會上癮的,就像一個酷愛數獨遊戲的人,陶醉於數字排列的迷宮裏,整日整夜廢寢忘食地研究那些別人看來毫無意義的問題。賞金獵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解決一切客戶交付的難題,從微不足道的惡意整蠱別人,到單槍匹馬消滅恐怖組織首腦,從深入非洲內陸小國追殺逃亡者到遠赴澳洲沙漠捕捉商業罪犯……我樂此不疲,直至停不下來,把這種追逐遊戲當成了生活的本身。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目標就是這樣簡單——做一個史上最偉大的賞金獵人,成為永生永世的傳奇。”
葉天搖搖頭,靠著廊柱坐下。
黎明前的無為寺顯得格外沉靜,剛剛過去的一夜是漫長而凶險的,亦是他帶著郭建等人向這邊趕來時始料未及的。
“你不相信?”方純輕聲問,“不過,信不信由你,那是你的權力。”
葉天想了想,再次反問:“那麼,這一次,你的目標又是什麼?”
兩人剛見麵時,方純提到,行動目標是烏克蘭、美國、伊朗的三麵間諜巴蘭圖,如今巴蘭圖已經落網,她卻並沒因此而收手離去。
“二戰特種兵、黃金堡壘、大殺器、蚩尤的麵具、全球大人物們覬覦的目標——我通通都感興趣,可以嗎?”方純嘴角浮出了狡黠的微笑。
葉天欲言又止,輕輕歎息,然後沉默地開罐喝可樂。
“咦?不問問這地方為什麼會有可樂嗎?不試試可樂裏有沒有下毒就喝嗎?作為美軍前海豹突擊隊的高手,你的警覺性怎麼會如此之差了?”方純再次流露出淺笑。
葉天隻用更深的沉默回應她,他感覺兩人之間的心靈距離正變得忽遠忽近,難以捉摸,就像暗夜裏悄悄浮起的晨霧,無常形,無靜止,摸不著,捉不住。
“葉先生,你不覺得身邊有一個人陪你一起在黑暗中迎接黎明的到來,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嗎?”良久之後,方純幽幽地發出一聲感歎。
葉天的心又被悄悄地刺痛了,因為這樣的感覺曾無數次浮起在他心頭過。
“是的。”他回答,“但那得是你想要的人,是彼此深深信任的朋友,而不是陌路人。”
方純微笑著接下去:“二十一世紀的江湖,朋友越來越少,敵人卻越來越多了。”
她舉起雙手,比劃了一根骨頭的樣子,臉上浮出嘲諷的笑意:“看,我隻要把這樣一根骨頭丟出去,不知道有多少看似道貌岸然的人跳出來搶,搶得頭破血流,雞飛狗跳。源清者流必狹,所以,我寧願翻身躍起,跳出那樣的虛偽圈子,做真小人,做唯利是圖的賞金獵人,也不想跟那些人為伍。借問一聲,你在即將獲得提升時退出海豹突擊隊,豈不也是出於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