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吃了一隻名犬的肉(2 / 3)

白大嫂安慰女兒說:“不用害怕,不是你一個人去,人很多,還有你華強哥的。”說完,拿眼盯著女兒漂亮的臉龐,看她作何反應。

對華強,白雲芳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卻很少交談。到了高中,大家學習緊張,見麵也多是路遇,更談不上深談了。白雲芳從小優秀,她骨子裏瞧不起學習差的同學。華強能上名城高中,完全是靠了他爸爸——名城黨政一把手的勢,走的後門兒。白雲芳在心裏拿他和張想做過對比,她覺得自己還是喜歡張想多些。她喜歡張想,是因為張想幽默風趣、滑稽搞笑,要說愛,還是談不上的。她經常想,如果華強學習好,就好了。

現在要去美國了,內心升起的恐懼,使她覺得沒個伴兒不行,她又想:“反正僅僅是做個伴兒,又沒說做情侶,事情隻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白雲芳爽快地答應了,笑道:“行,我去!”她要收拾餐桌、碗筷,被白大嫂叫住。白大嫂支使愛人:“你收拾!我和閨女說說話兒。”

母女二人挽著胳膊去了媽媽的房間。躺在寬大的“席夢思”床上,白雲芳依偎在媽媽的懷裏,想到不久要出國了,內心湧起無限依戀。

她柔聲問媽媽:“媽媽,我走了,你和爸爸想我怎麼辦?”

白大嫂慢慢地撫摸著女兒柔滑的長發,微笑道:“等你在那邊兒安頓住了,我和你爸爸也過去,我們一家就不回來了。”

白雲芳心裏一驚,她想起同學們私下常議論的“貪官外逃”、“富人轉移資產”的事來,她預感到這樣的故事正發生在她的身上。她心中一陣陣痛苦,好久沒說一句話。

白大嫂警覺地問白雲芳:“小芳,你怎麼了?”

白雲芳問:“非得這樣嗎?”

白大嫂驚疑地問:“什麼‘非得這樣嗎’?”

白雲芳問:“非得我去留學嗎?”

白大嫂知道女兒聰明,她猜到了女兒在想什麼,歎息一聲,說道:“你爸在這個位置上,好人壞人都得罪了不少。他在這個位置上,別人不敢把他怎麼樣,他要不在這個位置上呢?難保不受壞人的打擊報複。想想也隻有到國外去了。”她怕女兒反感,有些事情她沒說,她相信她不說,女兒也能想到。

下午上學,白雲芳遲到了。這是她六歲上學以來,第一次遲到。她進教室時,語文老師正在講《五人墓碑記》。反正,她不用參加今年的高考了,遲到不遲到已是無所謂。

張想聽講,精力高度集中,白雲芳進門來,他看都沒看她一眼。下課後,他才嘻嘻哈哈地對白雲芳說:“今天你遲到了,你知道我有多麼擔心你嗎?怕你被狗咬了,怕你被車軋了,又怕你被和尚拐跑了。”

要在往常,白雲芳非要對張想反唇相譏一番不可,現在她卻沒了那個心情,想到自己要出國了,好朋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見,她很傷感。她又可憐張想,怕她離去,這個高大的小夥子會禁不起打擊。

她笑笑,柔聲答道:“多謝你的關心!”

張想並沒有發覺白雲芳的變化,繼續說他的玩笑,用雷鋒式的回答,笑道:“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知不覺中,又過了一周。星期六的早上,天麻麻亮,張想睡得正香,班主任孔尚德悄悄叫醒了他。

原來,劉華清出事了。

昨夜劉華清在大街一個錄像廳裏看黃色錄像,被逮住了,現正關在城內派出所。

派出所打電話來,要學校去領人。校長說丟不起那人,叫班主任孔尚德去領,孔尚德也覺得丟不起那人,這才叫張想去領。張想笑笑就答應了,又笑問:“班頭,為什麼叫我去領?”

班主任孔尚德,比張想才大幾歲,還是一張學生臉,個子又比張想矮許多,二人站在一起,他不像老師,倒像學生,張想不像學生,倒像老師。他沒老師的架子,是那種能和學生打成一片型的班主任,高三、八班的同學叫他“班頭”,他不生氣,他個子低,也有叫他“小班頭”的,他也不在意。

孔班頭笑道:“你看上去老成,個子又高,說你是個老師,人相信;換個人去,有人信嗎?況且,你又是班長。”張想這個班長,愛學習,班裏的事,他從不多問。

張想笑道:“靠!班頭,你直接說我老相不就得了,何必拐彎抹角?”

孔班頭笑笑,遞給張想一盒煙,張想接過,他催促張想道:“快起,快去。”又叮囑張想:“別見人都讓煙,這煙貴,給我省著點兒!”

張想騎車來到派出所值班室。

屋內坐著一老一少兩名警察,年老的正對年輕的說話。大致意思是他們局長家的狗不見了,那狗值5萬塊,局長要動警力找狗。

他們扭頭看見張想,就問幹什麼的?張想笑說是來接學生的。

那年老的警察就訓斥張想道:“你們這些老師,咋教的學生?他竟然偷看黃色錄像,啥道德品質!”他這一句話,既貶了老師,又罵了學生,可謂一語雙“關”。張想不是老師,也覺得他這樣講,是對老師的不尊重,他是來求人了,嘴上不能反駁。

張想不理警察對他的訓斥,隻是笑答:“這小子就這點兒毛病。”

年輕的警察不屑地說:“又是一個狗屁不懂,混日子的家夥。”張想嚇一跳,以為是說自己的,一想眼前自己是老師,馬上明白他說的是劉華清。

雖然覺得年輕警察比自己大多了,張想仍然稱他老弟,年輕警察很受用。張想笑道:“老弟,你錯了。這小子學習特好,重點高中全校第一名!”

兩個警察都瞪大了眼。張想暗笑:“警察也能看走眼?啥專業眼光?!”

張想又解釋說:“他就這點兒不好,別的還都好。性壓抑,都是青春期的錯。”

叔叔警察和弟弟警察都笑了,答應張想把劉華清帶走。

叔叔警察又說:“看他是個學生,沒把他和那些人關在一起,不然,有他受的,把他放在隔壁我們臨時休息的地方了。”

弟弟警察拿鑰匙到隔壁房間,開門,叫醒了劉華清,說:“你老師接你來了,回去吧!”大概是張想說劉華清全校第一起了作用,或許是張想稱他為老弟起了作用,弟弟警察對劉華清客氣多了。

張想看到睡眼惺忪的劉華清,心想:“這時候不沾這小子的便宜,什麼時候沾他的便宜?”故作生氣地說:“你們瞧瞧這學生,見了我,連個老師都不叫!”

劉華清很滑頭,見張想要他叫老師,想沾他的便宜,就白他一眼,然後笑笑,叫道:“孔老師!”

張想一樂,暗讚劉華清腦子好使。張想不肯吃這小虧兒,走向前,擰住了劉華清的耳朵,叫道:“小子,你黃色錄像真是看多了,連我是誰都認不出來了?”

劉華清耳朵吃疼,在警察麵前,又不敢多言,隻得改口,叫道:“張老師,張老師,我看錯人了!”

怕警察看出破綻,張想又解釋說這孩子眼近視,沒看清。劉華清低著頭,捂著耳朵,直咬牙,撇嘴。

兩位警察同誌把二人送出值班室。臨別時,叔叔警察又拜托張想說:“聽說誰見到一隻大狼狗,給我們個信兒。”張想答應。

張、劉二人來到大街上時,東方的天空,塗了一層紅暈,這是太陽起床前打的哈欠。路燈的光線明顯變短了,變弱了,好像被裝在了一隻無形的圓球裏,怎麼也穿透不出來,二人沒走多遠,又全都滅了。馬路上有人在晨跑。

劉華清坐在後車座上,直罵自己倒黴,說:“我幾乎每周都來看,每回都沒被抓住過,就他媽的這回倒黴!”

張想嗬嗬笑道:“屁屁,你還上癮了呀!”又問:“你就不怕影響學習?”

劉華清笑道:“誰學習的時候,還想著黃色錄像?”

路邊公園裏有人在打太極拳,還有人在吊嗓子,小草上掛著晶瑩的露珠,像孩子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張想把車拐進了公園,在一張躺椅旁停下。

二人下車坐下,張想悄悄地問:“屁屁,黃色錄像有多黃?有男女幹事兒的鏡頭嗎?”

劉華清笑道:“我靠,你去看一回不就知道了嗎?”

張想歎息一聲,說道:“不敢,怕管不住自己。”又急道:“你小子說說唄。”

劉華清有心要張想和他去看一次,就嗬嗬笑道:“隻可意會,不可言談。”

張想又歎息一聲,說道:“它媽的,不想它了。結了婚,不就啥都知道了?!”

劉華清說遠水解不了近渴,又恨恨地說道:“要不是性壓抑,王八蛋才去看黃色錄像!”

這時,王寶珠正騎車往學校趕,看見二人大清早的在公園玩,很奇怪,就高聲問道:“你倆在這幹啥了?不上早自習了?”張想回說“一會兒,一會兒”,王寶珠騎車走了。

劉華清望著王寶珠青春靚麗的背影,恨恨地說:“我要是能幹一回王寶珠就好了!”

張想對他扭頭大罵:“媽的,混蛋!”又喝罵劉華清:“你他媽的自己滾回學校吧!”說完,騎車趕寶珠去了。

劉華清原以為張想心裏隻有白雲芳,看張想剛才的表現,似乎對王寶珠也很有感情,心裏暗罵張想是“吃著碗裏瞧著鍋裏”。

劉華清侮辱王寶珠,張想心裏憤怒異常,他真想狠狠地揍一頓劉華清,可是同學關係,他又不能下這個手,隻有幹憤怒的份兒。他的破車,就像一頭一瘸一拐的驢,騎著分外不受用,張想狠狠地朝前輪上踢了兩腳,嘴裏罵道:“媽的!”

正在這時,就聽耳邊“呼”的一聲,一輛摩托在他身旁飛馳而去。

張想看了一眼,忽然感覺車上青年似曾相識,略略一想,記起是段成說過的“紅光酒樓十三太保”之一的皇甫澤艦。

摩托瞬間趕上了王寶珠,在和王寶珠擦肩而過的刹那,皇甫澤艦衝王寶珠嚎了一嗓子:“hello!”

王寶珠瞪他一眼,沒說話。皇甫澤艦哈哈大笑,摩托加速,飛馳而去。

張想趕上王寶珠,王寶珠見張想臉色泛白,就問:“你咋了?臉色不正常。”張想推說起得早了。

王寶珠指指遠去的摩托,說道:“我討厭這個王八蛋!我要是個男的,我打他個半死。”

張想笑笑,安慰她道:“沒事兒,大家都是同學。他是三、一班的,青春期,發個情,這叫‘有情可原!’沒啥大不了的,別往心裏去。”

張想到學校先去找了班主任。孔尚德沒看見劉華清,就問張想:“沒接出來?”

張想回說在後麵,然後把煙還給了老師,那煙原封沒動。

班頭拆開煙,抽出一支,點上,吸了一口,笑誇張想:“你小子,會辦事!”

至於班主任後來是怎麼批評“屁屁”的,張想沒在跟前,就不知道了——有同學喊他,說校門口有人找,他就走了。

大清早來找張想的是田壯。他看上去,既興奮又得意。原來,他弄死了一隻大狗,大清早來找張想就是來說這事兒的,要張想、劉思抽空去吃狗肉。他自以為做了一件甚合張想口味兒的好事。

張想想起了警察話,暗暗吃驚,就問是不是一隻大狼狗?田壯點頭稱是。

張想以要上課為借口,要田壯趕緊回去,並一再叮嚀他把狗藏好,千萬別讓任何人看見,說晚上和劉思去找他。

田壯見張想緊張的樣子,暗笑他這個大哥太愛吃肉,怕別人知道了分吃,要他保密呢!回去就把死狗塞在床下,藏了個嚴嚴實實。

張想回到教室,剛坐下,就聽見前麵白雲芳在對王寶珠嘀咕說:“俺家的狗不見了。我爸說,就怕是壞人給弄死了。現在我們一家人都有點兒緊張-----”

下午放學後,張想約了劉思騎車到了火車站。

名城高中在名城的東北角,火車站在名城西南。名城不大,是個小縣城,從名城高中到火車站並不遠,經人民路拐上民主路,騎車不足十分鍾就到了。

在路上,張想見滿大街的警察,一問之下,果然是在找狗。還有警察去飯店問店老板是否有人到飯店賣狗。一時間,公安局長家的狗被偷了的事兒,在名城傳得沸沸揚揚,人人皆知。人們見麵就問:“你見一隻大狼狗沒?”、“沒有”、“那狗值5萬啊”、“啊”------張想見這陣勢,心裏惴惴不安。

張想、劉思來到車站,見了田壯,外麵人多,張想把田壯拉進了他們的寢室。張想並不隱瞞,直接對田壯說,他闖禍了。

接著張想把所見所聞說了一遍。

當田壯、劉思聽說那狗值5萬時,都驚呆了!

張想問田壯為什麼要打死這隻“貴狗”,田壯說出了一件事。張想、劉思一聽,都認為這狗該死。

昨天上午,車站沒有活幹,田壯在大街閑溜達,無意間到了公園,見公園好景致,就進去了,正好趕上白雲芳的媽媽,白大嫂出門遛“日本鬼子”,也進了公園。

那“日本鬼子”早不大便,晚不大便,剛竄進公園大門,在一片空曠的釉磚地麵上,毫不客氣地屙了一泡屎。

釉磚地麵溜光水淨,四周是綠色的草坪,鮮豔的花,高大的翠柏樹。盡管狗屎新鮮,在這如畫的公園風景裏,也令人惡心之至。田壯看了一眼,捂著鼻子,繞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