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一喜:“她家就在前麵,我帶大人過去!”
歡顏家隻剩了她母親一個,婦人裏裏外外也沒找著人,被那府兵逼問得發了急,便指著女子道:“我說的那個是小瘟神,這個是大瘟神!抓住她一樣!”
府兵也不與她細究,聞言押了歡顏娘就走。
真與假,沒所謂,隻要這村子裏有人證,生造個瘟神又如何?關鍵是能幫著大人們和辦差的眾兄弟減責免過。沒準兒還能得些嘉賞,何樂而不為?!
到了火場,眾人眼見被拖來的不是歡顏,竟是歡顏娘,對那婦人的隨便攀咬越發感到不齒。
族長剛安頓好家裏人,這會兒也趕過來了。見狀氣結,舉著煙袋指著婦人,抖了半天才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你,你個不得好死的毒婦!”
婦人哼了一聲,朝他回道:“我怎麼死,不勞你操心。你就想想,一個人和一村子人,你要怎麼選?”
族長啞然。
鄙夷的謾罵隨即也漸消漸止。
歡顏娘將一切看在眼裏,希望漸漸破滅,心中忍不住自嘲,早知人情冷暖,早知眾人嘴臉,方才竟還起了奢望,可笑啊可笑!又生欣慰,幸有先見之明,女兒總算是保下了。
隨後,不再掙紮,不哭不喊,無悲無喜,安安靜靜任由擺弄,等著付之一炬。
世事難兩全,人生總會麵臨抉擇,生死麵前尤其艱難,但是,最後終會有所取舍。
母親為保女兒,舍了自己,雖舍而無憾;丈夫為保家人,舍了妻子,雖有憾而非薄情;官老爺為保烏紗,舍了仕子初衷,雖不見現時缺少,終已失麵對史筆而無畏。
婦人、村民、族長,為保自家、為保眾人而舍一人,雖是同舍一人,所失又分良知、是非本心和公心。雖有不同,卻又都是強權麵前選擇低頭,舍了他人性命,難保俯仰無愧。
說到底,眾人取舍其實皆為我心,心之圓缺,才是得失根本,而非眼中一時所見。
母親即將慷慨赴死時,女兒到了村口。
也是心有靈犀,歡顏看著村中火光衝天,覺得不對,不入家門,朝著火光處一陣疾跑。
“娘,娘!”
歡顏娘聽見熟悉的呼喊聲,心下一驚。循聲而望,果是幺女前來,不由心急如焚。不敢應聲,連忙一陣眉眼暗示,催促歡顏快走。
歡顏本為救母而歸,豈肯罷休?即使看明白了也會選擇無視。
母女二人各為對方心焦,那婦人見了歡顏露麵卻大喜過望。
指著歡顏,狀若癲狂地朝那府兵首領喊道:“大人,大人,瘟神來了!我之前說的就是她!就是她!”
歡顏娘終於被她激得失了態,狠狠啐道:“你個有人養沒人教的狗東西,我兒好端端的,病痛全無,和瘟字沾什麼邊?什麼瘟神來了!既是神,你這肉眼凡胎能看見?怕不是還沒見到真身,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頭,歡顏也在對著府兵高喊:“放了我娘!我有救人的法子!”
母親顧不得再罵,轉轉朝女兒喝道:“誰讓你來的?快走!”
一句“快走”,府兵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