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沒想到胖值使對他幾個徇私通融,對那老道卻這般態度堅決。遂讓值使稍待片刻,轉身從那案上抽了紙筆轉向老道跟前。
低語道:“你既已知道那些言論並非出自你本心,不如暫且放下。”
“那是桑兒留與我的記憶……”老道囁嚅。
“既是桑兒留與你的記憶,你又何必公諸於人?”落塵勸道,“事有輕重緩急,你需清楚自己究竟因何來此登仙。眼下有機會往前一步,還有沒有必要執著於旁枝末節?”
老道想了想,接過紙筆,問他:“那,貧道該怎麼寫?”
“你就寫——炎黃者,華夏之始祖。”
老道依言落筆,寫好後見落塵沒有下文,抬頭問道:“就這樣?”
“嗯,就這樣。”落塵接回紙筆,走到胖值使跟前,遞上。
紅泥嫌他多事,嘀咕了一句,叫屈軼勸下。
看著遞過來的紙筆,值使觀之不解:“你這是何意?”
“這是道長新寫的答題。道長自知此前謬誤頗多,有心改過遂不敢再行多言,隻取肯定無疑者訴諸紙上。”落塵說完,刻意提醒道,“心念偏頗者不能由他,認知缺失者猶可。”
值使圓潤祥和的臉上,終見笑意退減:“本使有心方便於你,你卻因何倒要反過來為難本使?!”
“非是有心為難於人,是在求尊使多送一個人情。”
“這人情——本使不能送。”
“道長原是無害之人,既未蠱惑人心,亦未煽動鬧事,不過是應試答題中對曆史不明處做了些議論鑽研。這原是做學問該有的態度,緣何至此?”
值使嗤道:“三皇五帝都要叫他弄沒了,這叫做學問的態度?!”
“道長業已改過。”
“改過?”值使嗓門漸高,露了不悅,“當著本使的麵耍些拙劣伎倆,還要本使假裝看不見,你們當本使什麼人了?!”
老道見值使隱隱有些動氣,恐怕牽連落塵幾個,便欲上前勸他作罷。
落塵卻輕輕將他胳膊一擋,看著值使問老道:“道長言,炎黃、後稷皆從周人傳說出,並指,後稷之說在前,炎黃之說後有,故才得出那番姬薑先合而後爭的言論。世人皆知炎黃先於後稷,可能傳言反而倒置流於世?”
老道盯著那後腦勺抿了抿唇,然後朝值使喊道:“是貧道糊塗,真心知道錯了!”
落塵這才又開口喚了一聲:“尊使——”意思,此回無人再耍伎倆,是老道自己認了錯。
值使憋著氣看著落塵半天,朝身側小吏喚道:“去取湯來!”
老道身子一顫。
落塵握他胳膊的手悄悄一緊,遞了個眼神安撫,然後朝小吏背影道:“道長真心知錯,勞煩交代他們多給個一碗半碗!”
點個醒,讓驅忘城的人知道是給老道用的,不怕六合不做手腳。
稍後,果然是小圓臉齜著兔牙,倒騰著小短腿跑了來。
笑嘻嘻跨進門來,眼神和落塵有意無意輕輕一碰,然後周圍溜了一圈,收回。將提盒往地上一放,朝值使佯裝問道:“三碗,夠是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