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楄事了,孤竹領著龍香向天愚告辭,作別堵山又去了一處湖泊所在。
湖麵開闊,煙波浩渺,不能一目窮極。水色如晴,花樹照影,清風邀舞而動。
堪稱人間仙境。
最妙的是,此湖因為曠大,無風也能微漾,若遇風起,自是疊浪層層,偏又能於那中央一處無波無瀾,狀如明鏡。因此奇,故稱鏡泊湖。
龍香在幽冥也曾去過忘川、清河等水域,但卻不曾在日光下見過這等無人滋擾的浩淼湖泊,再見湖、岸雙景具美,甚是高興。而且,雖未來過這裏,心裏卻有一絲似曾相識之感,不由又添幾分歡喜。
“帝君,帝君,你今兒真正要帶龍香來的地方,便是這裏吧?”
龍香孩子心性,眼見孤竹點頭確認,當即歡呼一聲,興高采烈地甩了鞋子跑去踏水嬉戲。
下了岸,腳底一觸,即覺湖水雖有涼意卻比幽冥玄水不同,不久又有太陽照耀後的溫熱感傳來,酥麻了身心內外。龍香初嚐這種滋味,不知如何形容,潛意識覺得腳下這凡塵的湖水,仿若燙過的一壺酒。
忽而又有小魚前來舔舐足底,生出一股癢意,不由咯咯笑道,“謝謝帝君,龍香太喜歡了!”
孤竹見他笑得眉眼彎彎,故意問道:“果真喜歡,不是阿諛敷衍?”
“嗯,龍香覺得早該來此,好像到了自己家一樣!”
孤竹聞言愣了愣,隨即問道:“龍香,你可知自己來曆?”
“啊?”龍香以為自己方才失言,立刻賠笑道,“嗬嗬,一時忘形,帝君莫怪。龍香是說,這湖合該生在咱們幽冥裏才對。”
孤竹卻道:“本尊並無責怪之意,是在正經問你話。我不曾說過,你也從不曾問過,是不好意思問,還是真的無所謂?”
龍香踢了一腳水至半空,又蹦跳著躲閃落下的水花,不甚在意地回道:“紅姑早告訴我了!說我是帝君偶然撿來的一塊墨,被擱在帝宮裏受帝君靈氣熏染,成了精。生在幽冥、長在幽冥,龍香當算最最名副其實的幽冥之人了!”
“你由本尊造就,不算精怪。”
“紅姑誆我!”龍香佯怒一句,忽覺奇怪,回頭問道,“誒,龍香的那方本源之墨還在帝君的案上放著,帝君怎的連龍香的來曆都忘了?”
“那你不想知道,本尊是打哪兒撿的那塊墨麼?”
龍香眨眨眼睛,恍悟笑道:“莫非帝君是打這湖裏撿的我?怪道我並不曾來過這裏,卻覺得仿佛見過呢。”
見他如此無謂,孤竹又追問:“你當真不介意自己有無出處?”
“還要什麼出處?帝君撿了我,又告訴我是打哪兒撿的,這還不夠?”龍香應得十分自然,繼續嬉水。
孤竹勾唇笑笑,糾正道:“本尊隻是撿了那方墨,你是在我幽冥帝宮降世的,幽冥即是你的出處。”
“嗯。”
這段身世之謎並不曾激發什麼隱痛,一個接著戲水玩耍,盡露天真;一個賞景吹風,負手閑情,兩個原本不相幹的人共立於天地間,和諧如同父子,亦或是勝過血緣的師友。
隻是,孤竹的閑暇止於麵上。
臨時起意出來散散心,卻偶然路過了姑媱山,去了一趟堵山,又不知不覺來到了這裏。
鏡泊湖,是當年仙妖大戰的終場。
當年他來得遲了,趕到時隻見浞生被擒,瑤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