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非常心軟了,抽泣聲大了許多,立春伸出小手來幫他擦起眼淚。任非常一把擁住立春,把手裏的紙包扔在了地上,裏麵的粉末隨風飄走了。
等立春吃完了冰淇淋,任非常把她抱下車,借口說還有急事,讓立春自己回家,目送著她走進了空蕩蕩的巷子裏,這才騎上摩托車走了。任非常不會想到,今天一下午,增滿優子都在跟蹤他。
看到任非常的摩托車拐過了街口,增滿優子追上了立春,跟她說了幾句話,摸到立春身上還是汗汵汵的,便把一包白色的粉末灌進了立春的脖子裏……
任非常聽完增滿優子害死立春的經過,一記耳光甩在她的臉上:“畜生!她還是個孩子!”
增滿優子還了任非常一耳光:“我是畜生,你是什麼?禽獸!”
是啊,增滿優子罵的沒錯,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禽獸,任非常滿臉淚水跪倒在地,嘴裏囁嚅著:“立春,你為什麼要聽不該聽到的東西啊……”
任非常想去立春的房間找張照片留在身邊,以減輕內心的煎熬與痛苦。他在房間裏翻尋了半天,卻意外發現了一個密碼箱。任非常覺得似曾相識,仔細一想,同一款的密碼箱秋山和夫用來裝過“一號作戰計劃”。任非常頓時明白了,原來,高天行竊取情報,居然喪心病狂地把立春也給拉進去了。
任非常把密碼箱放回原處,剛走到院子裏,迎頭碰上了鄭嬸。看到鄭嬸,任非常謊稱是回來看看秦心藍的。鄭嬸沒說什麼,留任非常在家裏吃飯。任非常推辭,鄭嬸執意挽留,說秦心藍一會兒就回來,最終,任非常留下來了。
鄭嬸進廚房去做飯了。她一邊切菜,一邊流淚,往事一幕幕湧上了心頭。鄭海龍走了,無疾診所的天就塌了,立春走了,她活著也沒有了盼頭,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任非常造的孽呀。他是怎麼了,怎麼就慢慢不走人道,往那鬼路上走了。自己得替任海龍報仇,得替立春報仇,他要是不死,下一個被禍害的,怕就是秦心藍了。鄭嬸走了神,一刀切在手指頭上,她顧不上處置,把指頭放在嘴裏吮了吮,把菜倒進鍋裏,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紙包,把裏麵的藥倒進了鍋裏,她拿起勺子剛要攪拌,一雙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鄭嬸一回頭,見任非常正盯著她。
“鄭嬸,你要毒死我?”任非常一臉憤怒。
鄭嬸瘋了一般,抓起案板上的菜刀朝任非常砍過來:“你個畜生……”
“你瘋啦!”任非常一把抓住鄭嬸的另一隻手腕。
鄭嬸喘著粗氣,結結巴巴地罵他殺了任海龍和立春。
“你胡說!”任非常奪過鄭嬸手裏的刀,“我再說一遍,他們倆都不是我殺的!”
任非常剛一鬆手,鄭嬸抓起案板上的另一把刀朝任非常砍來,任非常下意識地一躲,鄭嬸身子失去了平衡,撲了上來,任非常慌忙去扶,不想鄭嬸正好撲到了任非常手裏的刀上,任非常再要抽刀,已經晚了……
任非常殺過無數的人,這裏麵有老有少,有好有壞,有男人也有女人。每一次,他都是手起刀落,幹淨利落。唯有這一次,讓他驚慌失措。鄭嬸與他朝夕相處了二十幾年,盡管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他們彼此感覺早已經成了親人。
任非常惶恐地出了廚房,翻過院牆到了街上,遠遠看到秦心藍來了,忙躲了起來。
立春一死,秦心藍徹底對這個世界厭倦了,她已經想好了,等給立春燒了頭七,就把診所盤出去,和鄭嬸到鄉下過那種與世無爭的生活。上海,這個繁華而又悲涼的城市,愛與恨,情與仇,都將從她的記憶裏一筆勾銷。
秦心藍提著菜籃子走進廚房,見鄭嬸仰麵躺在地上,胸口上插著一把血淋淋的菜刀,一下子蒙了。任非常佯裝從外麵剛剛進來,可他身上濺的血跡暴露了一切,秦心藍拿起菜刀朝任非常砍來。
任非常一邊躲閃一邊辯駁:“不是我殺的!”
秦心藍拿著刀的手在顫抖:“你的摩托車在外麵,鄭嬸身上的血還是熱的!”
“我為什麼要撒謊?我為什麼要殺鄭嬸?”任非常不停地狡辯,“我有殺她的理由嗎?就是要殺,我會明睜眼露地跑到自己家裏來殺人嗎?我還沒愚蠢到這一步!”
“是啊,你殺人不在家裏,你在外麵毒死了立春……”秦心藍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沒有!”任非常高聲叫道,“立春死了也是你們害的,那個密碼箱子就藏在她屋子裏!你們一直受高天行蠱惑,被他利用,你們還把立春也扯進去!”
“立春是幫著高大哥殺鬼子,她比你強!”秦心藍喊著。
“我明白了,高天行一定是怕秘密泄露出去,才殺死了立春,又殺死了鄭嬸,他下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你胡說!胡說!”秦心藍揮著菜刀撲上來。
“我胡說?如果我要殺你們,還用我自己動手嗎?”任非常躲避著秦心藍揮過來的菜刀,不停說著,“我隻要把那個密碼箱交到日本人,你們哪一個還能活?你好好想想吧!”任非常一把奪下菜刀,扔在地上,越牆而出。
秦心藍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立春沒了,鄭嬸沒了,這個家也沒了。鄭嬸早就說要回鄉下,說鄉下窮是窮點,可活著踏實,不用藏心眼,不用提防著誰,不用活得這麼累,可是,她終究沒有回到鄉下去。
三天以後,秦心藍把診所盤了出去,在家收拾東西,牆上的掛鍾是任海龍從日本帶回來的,她沒舍得丟,從牆上摘下來的時候,掛鍾後麵掉出一個套麵發黃的筆記本來。秦心藍打開一看,裏麵是任海龍生前記過的一些往事,其中的一段話,記錄的不僅是當年任海龍與任非常生父的過往,其中還涉及秦心藍的父親秦石山:
孫先生在日遇刺,幸反應及時,未釀曆史悲劇。刺客乃木戶雄一,與海龍頗有交情,本為黑龍會一員,協定海龍、石山護中山和宋教仁二先生,不想,為金錢所蝕。石山兄怒殺木戶雄一,竟欲斬草除根,海龍阻止,救下僅存月餘大小娃娃,海龍為之起名非常……
看到這裏,秦心藍癱坐在椅子上,原來,殺死任非常生父的人居然不是任海龍,而是自己的父親秦石山。而這段往事,任海龍一直埋在心裏,替秦石山背負罵名……
1945年7月26日,美、英、中三國共同發表波茨坦公告,敦促日本無條件投降,否則將給予“最後之打擊”。緊接著,到了8月6日和19日,美國在日本廣島和長崎投下兩顆原子彈,而且派出兩百多架飛機對東京和九州進行轟炸。與此同時,蘇聯紅軍正式對日本宣戰,並向日本關東軍展開全麵攻擊。局勢越來越明朗了,日本人要投降的消息滿天飛。毛澤東主席發表的《對日寇最後一戰》,更像是吹響了開展全麵大反攻的號角。
一個個振奮人心的消息,讓江泮非常高興,她派小季去跟潛伏在上海的地下黨聯絡,決定召開一次會議,商討如何把日本人就要投降的消息宣布出去,鼓舞民心。
與此同時,日本人的報複也越來越瘋狂,他們像一群困獸,在做著垂死的掙紮。這天,在周使能的配合下,他們查到了地下黨一個聯絡點,在一家茶莊裏。於是,秋山和夫帶人埋伏在茶莊對麵的一棟民居,決定來個守株待兔。
民居裏,四麵的窗戶上都掛著窗簾,周使能和兩個特務站在窗簾後麵,窺視著街對麵那家茶莊裏的動靜。整整守了一天一夜了,茶莊的大門一直緊閉著,沒有人進出。秋山和夫有些不耐煩了,他打著哈欠,有些懷疑周使能情報的準確性。
可是,周使能卻信心十足。畢竟,日本人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了。抗日一結束,國共必定兵戎相見。他要先下手為強,借日本人的手,消滅在上海的地下黨。況且,多年來他一直在跟共產黨打交道,知道他們多的是出其不意的招數。要想抓住他們,就要耐住性子,死靠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