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視日這天就在由不同性質的期待中艱難的來臨了。
吃罷早飯,所有人,包括頭板在內,在沒有任何人的命令下,都不由自主的盤腳搭腿的在整理得光溜溜的鋪板上整整齊齊打著坐。也許,隻有我一個人的心情是輕鬆的,一切對我不說就都是個陰謀和遊戲而已。可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種神對的研判。這種人性的拷問是痛苦的。
被探視與否,也是對親情的考驗,更是對自己價值決斷。無論你平常如何的位高權重,在此時,如果你熱騰騰的渴盼最終淪為一種涼透骨髓的失望時,那種巨大的被拋棄、被否認的絕望感將使你痛不欲生,進而成為對社會、對親情、對美好人性的一種憎惡和反叛,使你的情感漸漸冷卻,凝結成一種冰冷漠然的鐵石心腸。而這才是,那個正常的社會造就的卻又絕不容納的陰暗人性。
扛子目光茫然的注視著窗外,也隻有他第一個能看到看守提著那串係著幸福與悲傷的鑰匙從近視室匆匆走來的身影。我今天早上出奇好的胃口使馬板不安起來,隻要他空下心神來就會問我:“你說,我家今天會來人嗎?”
我都會使輕的笑笑說:“沒問題的,你給家裏的電話不都聽說打通了嘛!一會就來了,別急呀!”
他聽了我的話會安心會兒,可是,望望窗外寧靜的院子,他又會心神不定起來的。
正常的探視是從早上九點就可以接見了。我們吃過早飯,就過了九點,大約已經快到十點左右了。院子裏靜得可怕,所有號子,還沒一個被打開過。這樣,反倒讓心急的人能安下些神來。因為誰的親人都沒來。那麼,我的沒來也是正常的。
一串鑰匙聲音響起來了。值班警官此時就象個天使一樣受人愛戴。他那可愛的、讓人無比激動的矮小身影剛剛從值班室露出頭來,所有的,能看到他的目光就象被磁鐵吸引一樣,都牢牢的鎖在了他的腳步方向上。
仿佛都可以聽到這些目光在說:這邊!來這邊!求求你來這邊!
可是,那腳步卻冷酷的拐向了另一邊。一號門被打開了,一個幸運的家夥喜衝衝的衝出號子門,結果讓警官一把揪住衣領拽了回去。略過了一會,那家夥雙手合實著才走出號子大門。嗬嗬,原來與我那次一樣,沒戴手銬就跑了出去。
輕微的,能聽到一些歎息聲在號子的寧靜中跌落在地。
自從那個家夥走出號子後,這出門接受探視的人就象被堵在某種管道裏,突然間被捅開了塞子一樣,嘩的一下,就湧出去一大堆來。結果,五個探視窗口隻許五個人接受探視,每次也就隻能有五個人戴著銬子興衝衝的走向探視室。也許,隻有在此時此地,才能見到這種特殊的情況,那就是人們爭先恐後的對警官說:“先銬我,銬我!”戴上銬子的人滿麵春風、喜氣洋洋的得意著衝向探視室,沒戴上的人,個個氣急敗壞、滿腹牢騷的衝著警官鳴不平。
與外間的熱鬧忙乎相比,我們號子就寧靜得有點可怕了。
“媽的個逼!這幫孫子一定是把我們號子的親人排在後邊了,要不,人家都快接見完了,我們的怎麼沒見到一個人來呢?”扛子終於忍耐不住了,既衝著窗外又衝著室內高聲叫罵起來!
他毫無理由的揣測引起了大家的共鳴。一時間,所以的不安、委屈、等待、渴盼、仇恨等等情緒在一瞬間化作了疾風暴雨般的咒罵。好似也隻有這般肆無忌憚的漫罵才能宣泄此刻胸中無比激烈複雜的情緒一樣,大家都忘情的罵著。
二板因為是早早定下來自己親人不會來的,所以,此時除了惡聲惡語的幫罵之外,還肩負著勸解撫慰的角色。邵哥也一樣,他們一會兒幫著扛子罵罵值班警官,一會兒又幫幫扛子倒水端茶,還要兼顧著其它兄弟的感受,忙上忙下的,特別活躍和情緒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