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從子靖那裏聽說了周雪桐那個著名的論調:凡是一家人的聰明都是有限的,姊妹兄弟中若有一個極聰明,定有一個極蠢的。這時她活學活用,心想李尚榮這麼單純,必然是因為李為念將所有的心機都占去了。可是轉瞬間她又想到,他們並非親生的,不應該當作論據。
當周雪桐對著李為念得意地笑時,梁薇腦中正在寫這種無所謂的議論文。她感覺得到周雪桐的目光在自己頭頂,正在逼迫自己欣賞她的成果。她懶得欣賞,故意垂下頭去,於是又看到那封被無意間抖擻出來的措辭囉嗦的信——她為了顯擺一手好字而寫,她真後悔自己寫了,以至於它如現在的自己一樣,不情願地被人帶來帶去!
那張紙落在雪地上,背麵朝上,顯得她的筆墨一文不值!
興許是雪光淨化了她的眼睛,她看出了背麵“對不起”三個字的不足:轉筆不自然,起承生澀……她早已過了刻意模仿的時候,書法已有了自己的風格,不會再這樣生澀!
她腦中一閃,抬頭望向李為念。他也正望著地上的這張紙,收回目光的瞬間與梁薇相遇,不自然地將頭一轉。
梁薇不露聲色地彎臉撿起那張紙,團成一團在手中,故意捏一捏腳道:“腳都凍麻了,不要再站在雪地裏了,回屋裏說吧!”
“竹英姿,你腦子有病還是怎麼著!”周雪桐對於李為念的坦然承認心慌而得意,可是一見梁薇像是什麼也沒聽到,頓時就怒了,“這種人騙了你一次又一次,你怎麼還能無動於衷!”
梁薇掙脫她的手道:“無所謂,隻要這一次沒有騙我,那便好了……”她說著往前走,雙腳其實沒有麻,但為了掩飾心裏的不安,全當它是真麻了,走得很做作。
童千姿在旁聽著,因為不懂,索性當背景,這時便扶了梁薇一起走。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事?”周雪桐眼望著李為念退了幾步,轉身追著梁薇過去。
梁薇真不想理她,步伐難看而快速地走到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步入屋內。屋子裏家具幾乎沒有,滿是灰塵。當廳一堆火,幾乎要熄滅了,梁薇連忙拿了一堆草放上麵。初時沒反應,忽然一下子著了,火舌陡然間上升,幾乎舔到屋頂上。梁薇嚇了一跳,連忙後退,雙手虛摸著自己的腦袋,望著童千姿,嚇得道:“我的頭發還在?”
童千姿扯一扯她的頭發道:“這不是.”
“眉毛呢?”
童千姿笑嘻嘻地道:“不見了!”
梁薇摸過去,眉毛還在,用肩膀撞了童千姿一下道:“淘氣,為什麼嚇我!”
童千姿拿了木柴架在火上,向梁薇道:“添柴應該這樣。”
梁薇抱了一堆草當座位,拉童千姿坐下,看著火苗舔上那根柴,將它引燃了,笑道:“一直是李尚榮照顧這堆火,從昨天到現在……”那真是一段無趣的時光,無論什麼話題都無法讓李尚榮開口說到三句以上。
“你為什麼來這裏?”童千姿問。
梁薇不語,忍不住抬頭望一望眾人。周雪桐就立在她們對麵,居高臨下,一副審犯人的姿態。李為念與李尚榮攜著手剛進來,至於阿原又不知退到哪裏了。一共五個人,相互之間或是不理解或是不坦誠或是根本無意去了解,令氣氛煩悶得像是在海底。眾人都不由得細細地呼吸,節約氧氣似的。
梁薇盤膝坐在幹草堆上,仰望著周雪桐,深吸一口氣,道:“前天夜裏,李尚榮突然來了。她告訴我,李為念覺得對不住我,一定要幫我找到鄒亦明……”
周雪桐冷笑著打斷:“這麼假惺惺的話你也信?”又轉頭盯著李為念,“鄒亦明就是晨曦,他根本為你所驅使,你想要他出現,不過在揮手之間,還要拿這個做人情?”
李為念望著梁薇,滿是誠懇地道:“即便他曾與我關係匪淺,也不能保證他永遠順服於我。他有他的仇要報,有他的人要殺,早已不再為我做事了。我知道他的祖宅在這裏,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也許會過來,所以讓榮兒帶你過來碰一碰運氣……”
“這麼簡單?”周雪桐眼望著梁薇,譏笑道。
童千姿也不相信,道:“難道不是他們趁著夜色擄走你的?”
梁薇看他們都在爭取自己的信任,不禁自問:你何德何能!她相信童千姿出於真誠,周雪桐與李為念的用意就值得推測了。周雪桐的也好理解,不過還是那一顆爭強好勝的心,李為念……她可不信是因為喜歡,除此之外,唯有那層公主身份可解釋了!
她慢吞吞地笑了,故作輕鬆地道:“對啊,當時情景就是很簡單。李尚榮喚醒我,跟我這麼說,我就跟她走了啊!”李尚榮輕柔的聲音,還有滿口的“哥哥說”、“哥哥讓我”顯得太無辜。梁薇在心裏想,她太溫順、簡單了,簡直對不起這副看似倔強、高傲的外貌,也實在不像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這樣的她,李為念忍心利用嗎?於是她決定再信李為念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