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沉默,靜聽許久的閻行等待辛毗酣暢淋漓地將一通言論發表完,不置可否,一旁的楊阜則哈哈一笑,盯著辛毗說道:
“任憑先生巧舌如簧,但關東之事我等還是知道不少的。冀州袁尚聯曹伐兄,青州有倒懸之危,袁譚無力自保,故此派遣先生出使長安,想要以利相誘,唆使我主出兵相助,以解青州之圍。隻是割讓的這半個冀州乃是圖上之物,厚幣委質、奉為盟主更隻是空口寥寥數言,我主豈能輕信,此等禍水東移,關西三歲孩童且不能瞞過,先生難道以為今日能夠憑借這三寸之舌,說動我關西的百萬雄師麼?”
辛毗聞言臉色微微一紅,爭辯的話雖然到了嘴邊,卻不敢當即在眾人麵前說出來。
說到底,青州危難的形勢昭然若揭,不管辛毗如何強行掩飾,都無法隱瞞袁譚危在旦夕的事實,而且關西君臣皆是智謀出眾之人,若是心中另有打算,確實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夠打動的。
辛毗沉吟之間,偷偷抬眼看向上首的閻行,剛剛閻行一直不置可否,任由身邊的謀臣與自己爭辯,這讓辛毗心中更加捉摸不透這位雄踞關西的驃騎將軍的心思,內心一時也猶豫踟躕起來。
“先生所說的若隻有這些事情,那就先請回吧,出兵關東之事,孤自會考慮。”
就在辛毗猶豫之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閻行終於開口,一聽到閻行逐客的話語,辛毗臉上頓時變色,這些天來他費盡心思、散盡金帛,為的可不就是說動閻行出兵麼,千方百計終於得到閻行的接見,若不能夠趁此機會說動閻行出兵,那隻怕接下來再無機會,此番出使也要無功而返了。
“且慢!將軍,毗鬥膽猜測,長安不願出兵關東,莫非是認為袁青州之言不可信,打算坐觀虎鬥,用兵巴蜀麼?”
事到臨頭,辛毗隻能夠冒險一搏,大聲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閻行嗬然一笑,目光炯炯看著這個有趣的青州使者,暫時沒有了繼續逐客的意思。
辛毗借著這個空隙,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臉上也恢複了常色,他繼續說道:
“將軍無問信與詐也,直當論其勢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謂他人能間其間,方今二袁不務遠略而內相圖,此可謂亂矣;兵革敗於外,謀臣誅於內,兄弟讒鬩,國分為二,連年戰伐,介胄生蟣虱,加以旱蝗,饑饉並臻;天災應於上,人事困於下,民無愚智,皆知土崩瓦解,可謂亡矣。此乃天亡尚之時,以將軍之威,應困窮之敵,擊疲敝之寇,無異迅風之振秋葉矣。天以尚與明公,明公不取而伐巴蜀,失用兵之要矣。益州豐樂,國未有釁,三軍恐有頓兵堅城之憂。”
“昔時仲虺曾言:‘取亂侮亡’,袁氏內訌,人思明主,今因其請救而往取之,利莫大焉。且四方之寇,莫大於河北,河北平,則六軍盛而天下震矣。若待他年,袁尚一合河北,曹操攻取青州,關東合縱,將軍雖有良平之奇謀、賁育之武勇,已失取天下之勢,悔之晚矣!”
辛毗這一番話讓堂上眾人刮目相看,上首的閻行也是嘖嘖稱奇,他看著辛毗笑問道:
“先生之言,倒是出乎孤的意料。隻是先生現今所謀,是為了青州,還是為了自己?”
“毗所謀,是為當世之明主,為天下之蒼生!”
說完之後,辛毗下拜,再無一言。
···
眾人走後,閻行單獨留下荀攸,君臣二人站立在輿圖麵前,袁譚獻上的圖冊已然掛起,閻行沉思良久,方才問道:
“公達以為,辛毗所言可信否?”
荀攸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