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感深深湧上心頭,水現愈發煩躁,抬手掃了一桌的飯菜,滿室狼藉不堪,心中的陰鬱又增加了。
水現忍不住想起薑戈,真想,真想將他抓回來,陪在自己身邊。
自己心中的那縷陽光,隻有他才能掃清水現心中的陰鬱。
薑戈睜大眼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閉眼就能想到水現。
如今離開宮裏已有八日,也不知道殿下好不好,有沒有好好地吃飯。
可是水現不像自己,有父有母,有兄弟及姐妹,宮裏有的隻是爭鬥,想起水現以前說的,大年三十隻有他一個人,讓薑戈愈發的擔心了。
水現睡得並不是很安生,天剛蒙蒙亮便醒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真是個好日子。
水現坐在書房裏看書,似是看的入神了,嘭的一聲,門被打開了。
水現下意識的皺眉,卻見薑戈笑意盈盈的站在門口,額頭上冒著汗,看起來急匆匆的,可這卻讓水現的心撲通撲通的跳著,難以抑製。
那一年,薑戈十歲,水現十三。
“你怎麼來了?”水現拿起帕子給薑戈擦著額頭的汗水,“不是在家嗎?”
“我提前回來了。”薑戈又怎麼會說,不顧母親和姐姐的反對,一意孤行的想來宮裏陪水現,“在家裏,在家裏呆膩了。”
“那在清芷宮不膩嗎?”水現又怎麼會不知道薑戈的小心思,將人抱在懷裏,心下愈發疼薑戈了。
“不膩。”薑戈搖頭,“有殿下在啊。”
有殿下在啊。
有殿下在啊。
這句話便一直刻在了水現的心頭。
******************************************************************************************
這一年,皇後去世,舉國哀悼。
佟貴妃在宮中獨大,一時冠寵後宮,從這時開始皇上的精神愈發不濟,猜忌心也愈發嚴重。
這些都影響不到水現,可是皇後所出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便愈發艱難了,他們在佟貴妃的眼中無疑不是兒子的絆腳石。
宮裏的人看人下菜碟兒,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宮中之人削減了一大半,就連份例都供不上了,可是皇上卻是半點不管。
這日,薑戈提著食盒準備回清芷宮去,薑戈嘴甜人長得可愛,給的賞錢也不少,禦膳房裏上下都認得,也很照顧,每每薑戈餓了都去禦膳房裏開小灶。
“這冷饅頭,冷菜可怎麼吃啊。”一個老太監在宮門口歎氣,“宮裏的人都是趨炎附勢的小人啊,往日皇後在世,一個個都巴結著,現在,哎。”
“別說了。”一個年齡頗大的宮女道,“四皇子身子愈發不好了,快去請太醫吧。”
“我都去了好幾次了。”老太監語氣中飽含著無奈,“都被攔下來了。”
薑戈看老太監和宮女說著話離開了。
薑戈提著食盒看了眼前的宮殿,有些破舊,倒不像是皇子住的地方。
薑戈心裏好奇,又看沒人看守,便溜進去了。
”咳咳。“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薑戈心驚。
薑戈推開殿門,榻上躺著一人,榻上的人年紀不大,臉色蒼白,可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了他的容貌,就像是從天上渡劫下來的仙人一般好看。
“你沒事吧。”薑戈見那人伸手倒水,有些顫顫巍巍的,急忙上前去幫他。
“你是何人?”這人的聲音空靈,在空蕩蕩的宮殿之中有些飄渺。
“我叫薑戈。”薑戈道,“參見殿下。”
“罷。”水瑜又咳了起來,“你來這裏作甚,莫不是佟貴妃忍不下去了?要你來害我?”
“不是,不是。”薑戈急忙擺手,“我隻是路過,路過,好奇。”
水瑜見麵前的孩子睜著大大的眼睛,懵懂無知的模樣,麵色也柔和下來,“快回去吧,免得我的病氣過給你了。”
“沒事,我身強力壯,從來不生病。”薑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戳了眼前的人,水瑜不解,薑戈道,“你看起來情況不是很好,感覺像是仙人一樣,一陣風就吹跑了。”
水瑜輕笑起來,“將死之人罷了。”
“你才不會死呢。”薑戈歪著頭,“你是個好人。”
“你從哪裏看出來我是好人?”
“不知道。”薑戈搖搖頭,“你長得很好看,九殿下長得很好看,他就是個好人啊。”
“水現?”
“嗯嗯。”薑戈提起來水現,眉眼中不自覺彎了起來,“我是他的侍讀。”
“九弟的腿好些了嗎?”
薑戈的小臉又沮喪起來,“還沒有,不過,有我在,我一定會照顧他的。”
“嗯。”水瑜已經許久沒有跟人說過這麼多話,不自覺的乏了。“我要睡了。”
“沒事,你睡吧,我待會就走了。”薑戈眨眨眼睛。
水瑜失笑,這麼小的孩子哪裏聽得懂話裏的逐客令,也罷,水瑜確實是累極了,慢慢睡了過去。
薑戈給他掖掖被角,看了桌子上的冷饅頭冷菜,皺皺眉頭,就連年紀小的他都知道,這宮裏的人都是踩高捧低的,薑戈忍不住為自己心裏的仙人打抱不平。
薑戈回清芷宮晚了,正好碰到正準備出來找他的六灼,“六公公,這是去哪?”
“是去找您呢。”六灼笑道,“看您還沒回來,殿下怕您碰到麻煩。”
“我沒事了,六公公費心了,我去和殿下說說。”薑戈拎著食盒樂嗬嗬的進了殿中。
六灼笑了笑,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不過剛剛殿下可真是緊張。
“怎麼去了那麼久?”水現放下畫筆,“又拿了什麼點心回來?”
薑戈慢吞吞的從食盒裏拿出一盤精致的佛素手,放在水現畫畫的桌子上,“看,殿下你最愛吃的佛素手。”
“怎麼就這一盤?你平日至少拿五盤,怎的今日吃的這麼少?”水現問道。
薑戈咬著手指,將剛剛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出來了,水現聽後沉默了半刻。
往日皇後在世一直對母妃相加照顧,母妃去後也從未苛待過自己,往日水瑾和水瑜對他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兄弟,今日聽到他們如此,心下倒是有些同情。
“以後,你經常去看看吧。”
“嗯。”薑戈咬著佛素手,隨意的點點頭。
水現替他抹去嘴角的碎屑,輕笑著看他吃點心。
水瑜睡了一覺,醒來,天色已黑,宮人掌燈,可是幽暗的燈光卻照亮不來空蕩蕩的宮殿。
水瑜見周邊的被子整整齊齊,一抬頭,那邊的桌上多了四盤精致的點心,想起來剛剛的小家夥拎著食盒,想來....
自從這次之後,薑戈一來二去,倒是與水瑜熟悉了,就連水現也來過幾次,倒是熟悉了起來。
某次,薑戈去看望水瑜,看到了正在給水瑜喂藥的水瑾,旁邊跟著一個年輕人,麵若桃花,雖然小小年紀,可是一雙桃花眼卻是勾人。
“哎呦,你捏窩幹什麼。”薑戈氣呼呼的捂著臉,這人手勁太大了。
水鈺揪著薑戈不放,一直逗著小孩,還是水瑾解救了他。
水瑾一臉嚴肅,如今已有二十三歲,出宮建府,很少能進宮,可是他在宮外也一直為水瑜搜羅著名醫,想要為水瑜治病。
”謝謝你。”水瑾真心實意的對眼前的不大的小人道謝,自己一直在外,不得隨意進宮,現在自己的勢力太弱,一直在招攬勢力,事務繁雜,顧及不來水瑜,這些日子來看水瑜,水瑜說了幾次薑戈的事情,水瑾派人調查過,這才放心下來。
薑戈摸摸頭,“我喜歡四殿下。”
時光荏苒,白雲蒼狗。
一轉眼,已是幾年過去了。
陸續的皇子們都出宮建府了,水瑜封為睿王,水鈺封為譽王,水現封為福王。
因為薑戈的原因,水現與水瑾,水瑜,水鈺幾人如今已經在統一戰線上,在背後扶持水瑾。
水鈺去了軍中,水現將麗妃外家留下的幾萬兵權如數交給了水瑾,水瑜出謀劃策。
薑戈也如今大了,家中人兩個哥哥都娶了嫂子,生了小侄子,姐姐也在尋摸這人家,來年出嫁。
薑家人多次要求薑戈,從水現身邊回來。可是薑戈不願。
就連水現也勸過,隻是薑戈依舊不願,想要陪在水現身邊。
福王府府中上下都知道,除了水現,薑戈也算是半個主子,六公公雖為管家,可也知道薑戈的重要性。
這年夏天,薑大人因為調往江南,一家人舉家要去江南定居,薑夫人叫回薑戈,想要他一起前去。
這些年與兒子聚少離多,讓薑夫人很不樂意,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帶小兒子去江南。
“六灼,你說他會離開嗎?”水現在廊下曬著太陽,眼神中卻是晦澀難明,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啊。
“薑公子,應該不會。”六灼道,“其實王爺,也該放他走了。”
“....或許吧。”
薑戈還是沒有同意薑夫人的意見,薑夫人哭了起來,薑戈左哄右哄,在家呆了幾日,才平複了薑夫人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