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認真想了想,道:“李信兒這名字有些耳熟,就是想不大起來了。”
桑千語道:“她父親就是前不久授封為左金吾衛大將軍的李守禮。”
白梓“哦”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前月,皇帝下令追加雍王李賢為皇太子,諡號‘章懷’,可是他們家?”
桑千語點頭道:“正是。信兒就是那章懷太子的孫女。”
白梓不禁肅然,笑道:“那可了不得了,玉潭莊住進來一位皇孫女,可由你們榮光的。”
桑千語笑道:“還不隻這些呢。你莫忘了,她妹妹可是被封為金城公主,去年嫁給了吐蕃讚譜的和親大功臣。”
白梓更加恭敬,道:“哎呀,那可怎麼好。這樣一個貴族千金,怎麼相處呢?”
桑千語點了她的額頭一下,道:“你就一驚一乍作怪吧。憑她身份多麼尊貴,左不過是同我們一樣的人,還能是仙不成?我們隻管以禮相待,以心相交便是。而況她自幼原有一番折磨,倒養成了她和氣的心性,並不是那種拿腔作勢擺大架子的人。你明兒見了就知道了。既住進了玉潭莊,咱們隻管以姐妹相稱相處,不拘禮數,更莫要提她那貴族身份。這其中也有一個原故,她不道破,我們也不要去提,順其自然更好些。天下大小事,總有個水到渠成之時,耐性等候便是。”
白梓點了點頭,又道:“聽姐姐這麼一說,我倒想快快見到她了。”
其實,這時有一個人比白梓還要心急見到她。那光祿如熱鍋上的螞蟻,正在庭院岔路口的穿廊上來回跋步。一時,從東院跑來一個小廝,道:“光祿,你快回去吧,少主子正找你呢。”
光祿一聽,如雷轟頂,愣怔怔失聲囁嚅道:“完了,完了——”
小廝道:“你快點啊,少主子等著呢,我先回去複命。”說著抬起腳來仍舊去了。
光祿額頭滲出冷汗,手心也是汗漬漬潮濕濕冰冰涼,腿腳都已打軟,卻仍舊晃著身子,一遍一遍地道:“完了,完了,這下可完了,我快活不成了……完了,完了……”
“光祿——”
“完了,完了……李信兒呀,你可害慘我了啊……”
“光祿,光祿——”
光祿正自怨哀悔怪,忽聽低聲呼喚,天靈蓋陡然一震,愣愣地仔細一聽。
“光祿……你快來……”
果然是李信兒低低的呼喚聲,忙磨過頭來循聲望去。昏暗的燈影中,卻見李信兒扶著角門,正微睜著雙眸瞅著自己。光祿一見,悲喜交集,忙跑上去,一麵感歎道:“我的信兒祖奶奶噯,你怎麼才回來!”
李信兒緩緩地伸出手去,把錦盒呈上,有氣無力地道:“給,快拿去。”
光祿忙接過手,看她臉色苦累,頭上並無鬥笠,發髻零亂潮失,身上的蓑衣也破了幾處,一身泥濘濕漉,十分狼狽,便問道:“信兒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李信兒道:“沒什麼,不慎從馬上摔下來了。回頭你拿些跌打損傷的藥膏來,我塗抹一下,便好了。你快複命去吧。”
一語提醒了光祿,忙“噯”了一聲,回身就跑,一麵回頭道:“你先回房,我複了命,就叫人把藥膏送去。”
光祿忙忙地跑去桑裏房間,把錦盒交給他。桑裏打開包裹和錦盒,見絲絨裏子內一隻精雕細琢的白玉玉簪晶瑩有光,便揀起來看了看,檢視完好無損,樣式也合心,甚為滿意,拿眼賞識地瞥了一下光祿,笑盈盈地提著簪子自去找白梓了。
光祿咽了一下口水,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大功告成似的歎了一聲,喃喃道:“還好沒被發現。算是撿回一條小命。下次絕不再讓人代勞了。”忽又想起李信兒,立馬出來吩咐丫頭拿藥膏送去李信兒房中。
受命的丫頭虹兒取了藥膏,提著燈籠,一徑往李信兒的院中來,在路上可巧碰見平日要好的姊妹蕙蘭,正打著燈籠迎麵走過來。見著了便道:“蕙蘭姐姐,打哪兒去呢?”
蕙蘭把燈籠提高了,照了照,笑道:“是虹兒呀,我正要去小姐院中呢。聽說白梓姑娘來了,喜的少主子打發人在那裏發賞呢!你也同我一起去沾沾光吧。”
虹兒道:“我也想去,隻是得辦完手頭上的這一件,才得空兒。”
蕙蘭詫異道:“這大晚上的,不歇息去,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差事呢?”
虹兒沒好氣地道:“可不是嗎?白日操勞了一天不算,晚上又不得受用,黑燈瞎火的,還要人家冒雨去送藥膏給她,真是妖蛾子事多!”
蕙蘭不解其意,問道:“你說誰呢?”
虹兒道:“還能有誰,不就是那什麼都不是的李信兒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