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如同在飲一瓶白開水,眼睛卻四處觀望。
忽聽得有腳步聲,桑千語忙轉身回跑,把酒瓶放回原位。可在放回酒瓶前,她忍不住又灌了一口。一回身,卻見一個瘦長個子,肥滿臉型的俏丫頭跨進廳來。
桑千語料定她沒有發現,因而不動聲色,站在那裏,隻定定地看著她。
那丫頭也望定她,目中含有一絲狡黠,卻忽然收斂,轉瞬又笑起來,道:“姑娘是找我們家公子的嗎?”
聽不出有排斥的味道,桑千語便笑道:“是的。你們家公子呢?”
“公子正在會客,不便打攪。等方便時,奴婢自會通傳。”那丫頭又笑道,“聽聞姑娘是越國公的千金,貴人身分,奴婢不敢怠慢。姑娘,請隨我來。”
說完,那丫頭側轉身子,微微俯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去哪兒?”桑千語問道。
“天氣寒冷,姑娘衣服單薄,恐凍壞了身子。奴婢帶姑娘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桑千語幾乎是叫出來的,身子已跟了出去,“太好了,我終於可以沐浴了!天啦,這兩天簡直太遭罪了。真沒想到,此刻我還能沐浴……”她很興奮,人也活潑起來,“唉,你叫什麼名字啊?”
“奴婢楚娥。”
楚娥命館驛的丫頭服侍桑千語沐浴,自己則折回花廳,趁四下無人,偷偷地往玉蘭花紋拂菻酒瓶裏下藥。收拾痕跡後,她從側門隱退,又裝作若無其事,走到院子的下房,叫了一名館驛的小丫頭,道:“勞您大駕,把那瓶你們驛丞送來的酒給我們家公子送過去。我初來乍到,不知道擱哪兒了。”
那圓乎乎的小丫頭答應了一聲,自去花廳角落處的小櫥上取來那拂菻瓶裝的酒,合著兩個琉璃盞一並送去了小客廳。
客廳的餐桌上,顏櫸與任天階相對而座,李錦坐在任天階的側旁。
“你和小錦慢慢吃。我吃過了,隻陪你喝一杯。”顏櫸道,一麵拿起酒瓶往琉璃盞裏倒酒,“這是驛丞送來的高昌葡萄酒,你嚐嚐。”
任天階已盛了碗七寶鮮蔬羹,舀了兩勺蝦仁和幾口米飯,拌了拌,遞給李錦。見李錦吃得香,才轉過頭來,執起琉璃盞,看了看,然後一飲而盡。
吃了幾口菜,任天階掏出一顆五彩琉璃珠子給顏櫸,道:“這琉璃珠子是從小錦身上找到的,珠子裏有秘密。”
“哥哥,那是我撿的。”李錦睜著烏亮的大眼睛道,唇上還沾著乳白色的湯汁。
“哥哥知道。”任天階溫和地道,一麵伸手拭掉李錦唇上的湯汁,“這個珠子就先給哥哥,等回到長安,哥哥給你買一袋這樣的珠子,好不好?”
“嗯。”李錦點點頭。
“那吃飯吧。”
顏櫸看著,不覺欣慰,笑道:“看不出鍾侍郎挺會照顧孩子啊。”
任天階瞅他一眼,不苟言笑,卻道:“這一路刀光劍影,我怕傷著他,不好向李默交待。”
“難道他們就是為了這顆珠子追截你們的嗎?”顏櫸也肅然以待,問道。
“太平公主的侍從高樓一行人,目的在小錦,想必是為了小錦身上的這顆珠子。還有一撥人,身份不明,人員中有武官,也有江湖高手,武功路數駁雜。這一撥人,雖也衝著小錦,卻誌在取我的命。”
任天階沉吟著,又道,“他們的來頭都不小。而且,他們絕不想張揚。在鴻運客棧,我與他們交手,雖有死傷,卻不見有報官。”
“顯然是他們的人迅速地處理了。”顏櫸道。
任天階點點頭,陷入沉思。昨夜從鴻升客棧出來,途中借了民宅宿了一宿。把李錦哄睡著,自己立刻運功療傷。調息過後,也隻睡了兩個時辰。早起,女主人送來了一碗白米粥和兩個雞蛋。他就發覺不對勁,怕給這家好心的住戶帶來災禍,讓李錦吃了點,就又立刻帶著他從後山繞路離開了。
“既然這麼危險,不如讓小錦跟著我。”顏櫸真誠地道,“好歹我也是顏郡公的公子,是來參加大朝會的大理寺少卿。”
任天階扯了扯嘴角,道:“你以為你很安全嗎?”
顏櫸愣住了。
“別忘了你可是孔明燈爆炸一案的專項負責人。還有,你在廖氏一案中又查到了什麼,你比我清楚。我想,你應該不是那麼天真的人。那夏、吳二位主事已死,應該也絕不會隻局限於他二人。你雖是顏郡公之子,但在巨大利害攸關中,上麵人的取舍可是沒有限度的。明的不敢對你怎麼樣,暗的,還是有人敢嚐試的。”任天階凝視著他,“你已成為眾矢之的。”
顏櫸神情繃緊,擰眉思忖,一麵飲下一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