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他告訴我今晨……”
“我問什麼時辰?!”任天階急暴地輕吼道。
桑千語駭了一跳,垂著頭,噤若寒蟬。
任天階見狀,語氣平緩的,再問:“什麼時辰?”
桑千語想了想,小心地顫聲道:“大約在亥時。”她生怕又觸怒了他。
“不可能,他那時應該是在去皇宮的馬車上。”
“沒有,他那時在別院裏,和我在一起。”桑千語肯定地道。“我給他下了迷藥,他一覺睡到卯時,管家來叫他上早朝的時候,他才醒。他怎麼可能在馬車裏。”
“那馬車裏的死人是誰?”
桑千語懵了,她哪裏曉得。她無辜的隻是搖著頭。
“既然不知道,”任天階靠著桌子的腰身直起來了,並向她走近,“那就沒有留你的必要了。”
“等等!等等!”危險迫近,她驚叫:“也許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替死鬼!他讓別人假扮自己,引你去殺他。”
“誰是那個替死鬼?”任天階緩緩地繞到她的左側。
桑千語一想,不知道,她隻得搖了搖頭。
任天階的劍抽了出來,搭在她的肩膀上。桑千語隻覺一股凜冽的寒氣在脖頸處待命,稍微喘重一點,就會即刻紮進皮膚,穿進血肉,割斷喉骨。
她絕望了。她沒有如此絕望過。生命真的很脆弱,隨時都有可能沒了呼吸。她流下了在世的最後一滴眼淚。
他看到她流下的那顆珠淚,晶瑩瑩的透明的液體。他好像在哪裏看見過。記憶的深處,似乎也有一個女子流下了那樣的淚珠。那是他十三歲上,他是被挑出來單獨受訓的一個殺手。他很孤獨,受了傷也隻能自己舔舐。他記得他坐在蕭瑟的枯草地上,對著紫腫的膝蓋發呆,那時,一個小女孩走近他,微笑著給他一個藥瓶。他看著她那友好的目光,他猶疑的眼神也變得溫和了,伸手正要去接,一個粗壯的漢子攬住她的腰身,像抱住一隻剛初生的小綿羊一樣,把她抱走了。
藥瓶掉落在地上,他手伸在半空中,她的雙手也朝他伸在半空中,然而,她流下了眼淚。那眼淚清澈明亮,他至今不曾忘記。
他兒時唯一的朋友冷玉,至今未見,不知她人在何方。不過,眼前的這一位卻也不是冷玉,但那眼淚仿佛又是相同的。一念至此,任天階問:
“你怎麼會對他言聽計從,你是他的什麼人?”
“他家的下人。他手裏有我的賣身契。”桑千語道。她感到那股寒氣已經不在脖子上了,而且也並未噬齧她的血液。
任天階收起劍,一麵道:“跟我說說宗晉卿。”
“宗晉卿?”桑千語鎮了鎮心神,趕緊搜索記憶。她道:“宗楚客的弟弟,他無惡不作,殺人放火,賣官鬻爵,拐賣女孩兒童,吸食五石散,壞事做盡。刑部和大理寺都想他死。宗楚客一直在庇護他。”
“很好。”任天階道,“明日,你和我一起去找他。”
桑千語驚懼:“不行,宗楚客會殺了我的。今晚,如果他發現我不在那座別院,我恐怕也活不成了。”
“宗楚客雇我去殺他,然後用你來陷害我。剛才馬車裏的那個死人,就是宗楚客派來殺你的那個人。”任天階說著,掏出一隻小瓷瓶子放在桌子上,繼續道:“這是鶴頂紅,是用來幹掉你的毒藥。”
桑千語怔怔地看著他,他也定定地看著她。他道:“沒有我,你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