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暗罵他老悖無能。又向壽親王道:“皇叔有何高見?”壽親王道:“此事幹係重大,不可妄聽一麵之辭,倉促決斷。臣以為,既然有人指稱許大人欺君擅權,結黨營私,排斥異己種種不法之事,陛下宜發付群臣公議,各上表章,申述其理由,是非黑白,自有公論。孟文英不避斧鉞加身,不計生死榮辱,犯顏直諫,其忠君為國之心,堪為群臣楷模。陛下應加以褒獎,以示廣開言路,虛心納諫之誠意。”
天賜道:“皇叔所言極是。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為使賢者免受冤屈,奸宄無所遁形,眾卿請各上表章,朕當親察此事。為示公正,表章不宜再由內閣經手,請皇叔總攬呈入,不可私相傳授。朋黨之私,朕深惡痛絕,而後若有風聞,一定嚴懲不貸。孟文英,朕赦你無罪。適才曾言劉進忠為朝中大奸,又有何憑據?”
孟文英道:“劉進忠目無綱紀國法,放橫無忌,倒行逆施,傷化虐民,惡行亂國,枉受朝廷厚恩,反生異心,暗與匪通,陰圖不軌,種種不法之事,罄竹難書。其罪彌天,令人發指。此等禍國殃民之徒,陛下應降旨拿問,明正典刑,盡誅其黨,以謝天下。”
天賜佯作驚奇,說道:“竟有此事?劉進忠犯下這許多大罪,為何群臣不曾向朕言及?”孟文英道:“群臣各懷私心,或與劉進忠相互勾結,或畏懼劉進忠權勢,因此無人彈劾此獠。”天賜道:“群臣因私廢公,實令朕痛心。卿指稱劉進忠為奸,可有真憑實據?”孟文英道:“劉進忠惡跡昭彰,舉國皆知,人所共憤,臣在此隻舉一例。前任兗州知府李明輔公正廉潔,在任十八年,合府百姓交口稱譽。隻因上表彈劾劉進忠種種奸謀,劉進忠懷恨在心,捏造罪名,假傳聖命,指使轄下無行惡徒,殘害其滿門老幼。致令忠臣蒙不白之冤,朝廷失萬民之望。陛下若不嚴加懲處,何以肅法紀撫民怨。”
孟文英一提此事,天賜怒火填膺,殺機大盛。乘機發作,拍案喝道:“好賊子!膽大妄為,戕害良善,置國法於何地?速傳劉進忠到此,朕要親自問他。”
群臣早已看不慣劉進忠種種驕狂行徑,自然無人願犯皇帝之怒代他分辯。反而是壽親王認為此事尚須慎重,進言道:“劉大人乃國家重臣,總理京師防禦,兼領禁宮宿衛,素為陛下信任。隻憑孟文英一麵之詞,陛下便降旨拿問,似有不妥之處。”說話時不住向天賜遞眼色。
天賜知他必有話說,強壓怒火,說道:“皇叔之言有理。有罪無罪,不可妄下定論,請皇叔隨朕回宮詳談。孟文英冒死直諫,忠心可嘉,理應褒獎。”壽親王道:“可授以六科給事中之職,令其監督六部,掌理糾彈,隨時向陛下進言。”天賜認為這個主意很不錯,說道:“就依皇叔之議,眾卿以為如何?”
許敬臣等暗暗叫苦。給事中之職雖僅六品,卻是皇帝近臣,職權很大。讓一個死對頭每天在皇帝耳邊吹風,大家以後有的麻煩了。隻是聖諭已下,焉有收回之理,大家暗自懊惱不已。孟文英卻精神振奮,叩首謝恩,心中盤算,如何再上表彈劾,例舉有力證據,讓許賊劉賊無法脫罪。
冗長的經筵一直拖到午後,終於結束了。群臣恭送皇帝回宮,而後相繼散去。天賜偕壽親王返回英華殿,稟退內侍宮娥,密商大計。
天賜道:“朕聞皇叔與劉進忠素來不睦。適才朕欲下旨問罪,皇叔卻為何出言勸阻?”壽親王道:“劉進忠罪大惡極,國人皆曰可殺。今陛下欲除之,臣額手稱慶,大快於心,怎會代他脫罪。隻因劉賊手握重兵,懷不軌之心已久,下旨拿問,恐激成大變,弄巧成拙。陛下要懲辦他,隻宜緩圖,不可急功近利。”
天賜深有同感,笑道:“朕一向以為皇叔乃歉歉君子,仁厚誠篤,不想也會用心機耍手段。”壽親王麵孔微紅,說道:“臣不敢掠他人之美,實乃受教於安國郡王少子韋應麟。”天賜笑道:“堂堂皇叔,竟要受教於一黃口孺子,想那韋應麟一定是一位奇才。朕觀朝中群臣皆老憒無能,暮氣沉沉,亟欲起用少年新進,以振朝風。皇叔所言之韋應麟,與今日經筵上彈劾許敬臣之孟文英,均為可用之材。朕再無少賢乏人之慮矣!”
壽親王大喜,說道:“陛下英明。國家承平日久,群臣無所事事,便將無為而治之說奉為金科玉律,庸碌無能之輩充斥朝中,確應嚴加整飭一番。”天賜道:“欲起用新人,必先除朝中權奸,以廣賢路。隻是群奸連結為黨,彼此翼護,牽一發而動全身。今日孟文英彈劾許敬臣,便引出許多大臣代他開脫,朕孤掌難鳴,皇叔也不肯相助,好機會白白放過,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