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痛失稚兒(2 / 3)

孟餘與夏誌生守在那裏,兩人都不敢出聲,直到袁崇武走進了帳子,孟餘方才壓低了聲音,對著夏誌生道:“夏老,夫人的情形,難道日後真的不能再有身孕?”

夏誌生點了點頭,道:“她身子本就羸弱,有孕初期必定也有過滑胎之象,怕是後來一直用極珍貴的補藥吊著,這才將孩子保住,更何況她已懷胎五月,胎兒早已成形,此番小產對身子的傷害自是更大,這樣一來,那身子骨也不中用了,生不出孩子,也算不得稀奇。”

孟餘一聽,麵上便浮起一抹黯然,歎道:“若是我能早到一步,夫人腹中的胎兒,或許便能保住……”

夏誌生卻道:“元帥已有兩位公子,這一胎也無非是聊勝於無罷了,孟先生不必自責。”

孟餘聞言,搖了搖頭,苦笑道:“即使同樣是元帥的親骨肉,可這個孩子在元帥心裏,怕是就連那兩位公子,也是無法比的。”

他這一句話剛說完,夏誌生也不說話了,兩人對視一眼,皆歎了口氣。

夜深了。

姚芸兒剛動了動身子,袁崇武便察覺到了,他凝視著女子蒼白如雪的臉蛋,沙啞著嗓子喚她:“芸兒,醒醒。”

姚芸兒覺得冷,無邊無際的冷,無邊無際的黑暗,待聽到男人的聲音時,她的眼皮依舊沉重得睜不開,喃喃道了句:“相公,我很冷。”

她的身上已蓋了兩床棉被,袁崇武聽了這話,則將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將自己胸膛上的暖意源源不斷地傳給她,並為她將被子掖好,隻讓她露出一張臉蛋。

“好些了沒有?”他的聲音那般輕柔,姚芸兒聽著,心裏便是一安,用力地想睜開眼睛去看看他,可最終還是徒勞,她什麼也沒說,便又昏睡了過去。

袁崇武便這樣抱著她,坐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姚芸兒的睫毛微微輕顫,繼而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便是袁崇武的麵容,一夕之間,男人眉宇間滿是滄桑,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紅得仿佛能滴下血來,他比在紅梅村時瘦了許多,那一張堅毅英挺的容顏則更顯得棱角分明,深邃淩厲,見她醒來,他明顯地鬆了口氣,望著她的眸光中,深不見底的心疼與憐惜,幾乎要傾瀉而出,令那抹淩厲減退了不少。

“相公……”姚芸兒嘴唇幹裂,嗓子更是啞得厲害,這一聲相公又輕又小,幾乎讓人聽不清楚。

袁崇武抱緊了她,握住她的小手,低語道:“我在這兒。”

姚芸兒想要伸出手,撫上他的臉,可全身上下卻都軟綿綿的,沒有一丁點的力氣。她的眼睛輕輕轉了轉,對著男人道:“咱們這是在哪兒?”

“在燁陽。”袁崇武說著,俯身在她的發頂落下一吻。

姚芸兒合上眸子,隻覺得自己全身都仿佛在冰窖一般,說不出的冷,隻讓她往男人的懷裏鑽得更緊。

“相公,你去接我了嗎?”

袁崇武眸心一黯,不等他說話,姚芸兒便輕聲細語了起來:“我在紅梅村,每天都等著相公去接我,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芸兒……”袁崇武不知該說什麼,隻得將她抱得更緊。

“紅梅村裏來了歹人,謝大哥為了救我,讓我上了馬,那馬不知怎麼了,把我摔了下來……”姚芸兒憶起當天的事,便情不自禁地害怕,整個人卻更清楚了些,昂著腦袋望著眼前的男子,道,“相公,咱們的孩兒,沒事吧?”

許是見男人不說話,姚芸兒的眸子裏劃過一抹驚慌,伸出小手便要往自己的小腹上摸去,男人眼疾手快,將她的手一把扣住,姚芸兒渾身軟綿綿的,自是掙脫不了,袁崇武不忍看她,別過臉,開口道:“芸兒,咱們的孩子,已不在了。”

姚芸兒聽了這話,便愣在了那裏。

袁崇武將她的腦袋按在懷裏,依舊溫聲輕哄道:“這個孩子和咱們無緣,你年紀還小,往後咱們還會再有孩子……”

袁崇武聲音艱澀,話隻說到這裏,便覺得再也說不下去了。

“什麼叫咱們的孩子不在了?”姚芸兒似是怔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極清晰地倒映出男人的身影,袁崇武望著這一雙澄如秋水般的眼睛,隻覺得萬箭穿心,他說不出話來,一聲不吭地將她抱在懷裏,想起那未出世的孩子,他與她的孩子,便覺得五髒六腑無一不疼,疼得他麵色發白,甚至連攬著姚芸兒的胳膊,都抑製不住地顫抖著。

姚芸兒見他如此,心裏便有些明白了,硬是將自己的手抽出,當她撫上自己的小腹時,方才驚覺原本微微隆起的小腹,此時卻平坦了下去。

“相公,咱們的孩兒,他去哪了?”姚芸兒頭昏腦漲,小手痙攣般地哆嗦著,攥住男人胸前的衣衫,整個人都已魂飛魄散。

袁崇武任由她撕扯著自己,見她的淚水一顆顆往下掉,打在他的手背上,滾燙的淚珠幾乎要灼痛他的心。

“他一直好端端地待在我肚子裏,怎麼會不見了?”姚芸兒麵色如雪,烏黑的長發披在身後,更是襯著一張小臉憔悴不堪,仿佛男人大手一個用力,就會將她給捏碎了似的。

“芸兒,你聽話,等你養好了身子,咱們的孩子還會再回來,我陪著你,我們一起等。”袁崇武終是開了口,他的聲音低沉而果決,讓人情不自禁地相信,姚芸兒哭倒在他的懷裏,無論男人怎樣安慰,都是淚如雨下,說不出話來。

男人伸出手,為她將淚珠一顆顆地拭去,他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安慰懷中傷心欲絕的女子,他與她一樣,那樣期盼著這個孩子,可結果,卻是如此令人痛徹心扉。

姚芸兒自小產後,一來身子過於虛弱,二來沉浸於喪子之痛中,連日來都下不了床,就連夜間也時常驚醒,抑或在睡夢中輕泣出聲,每當此時,男人總會撫上她的小臉,將她抱在懷裏,男人的胸膛溫暖而厚實,為她驅散無盡的黑暗與寒冷。

孟餘走進主帳時,嶺南軍中一眾高位將領已等候多時,見隻有他一人,餘明全忍不住道:“孟先生,元帥怎沒和你一起過來?”

孟餘捋須,卻麵露尷尬之色,隻沉默不語。

其餘諸人便都了然起來,知道自家元帥定是在帳中陪著夫人。這些日子,袁崇武除了處理必要的軍務外,其餘都是伴在姚芸兒身邊,就連一些公文也移到了姚芸兒所居的營帳內,隻等她睡著後方才一一處置,似乎那些軍政大事,都沒有一個女子來得重要。

礙於袁崇武素日裏的威懾,並無一人敢在背後多言,隻不過那臉色,卻都隱隱地露出幾分不解與焦急。更有甚者,心頭已是不忿起來,他們自是不會覺得袁崇武有錯,而是將一切全都扣在了姚芸兒身上,私下裏更是有人傳言,道那姚芸兒是妖女,將英明神武的“崇武爺”迷惑成了這樣。

這話傳出不久後,嶺南軍中又有人揣測起來,甚至有人說那姚芸兒是朝廷派來的女子,隻為迷惑袁崇武,好讓他日後在戰場上不戰而降。

流言愈演愈烈,終是傳到了袁崇武耳裏,待聽聞孟餘說起,底下的士兵紛紛傳言,說姚芸兒乃是妖女時,男人的麵色卻無多大變化,微微一哂,依舊看著手上的公文,命孟餘接著說下去。

而當孟餘說起,有人揣測姚芸兒的身份乃是朝廷派來的女子後,袁崇武的臉色頓時變了,眸心精光一閃,將那公文扔在了案桌上,發出好大一聲響來。

孟餘一驚,將頭垂得更深,恭聲道:“元帥息怒,這些話也隻是一些新兵無所事事,沒留意才傳出來的,屬下已經命人徹查下去,將這些在軍中散布謠言的人全給抓了出來,如何處置,還望元帥示下。”

“一律軍法處置,以儆效尤。”男人的聲音渾厚,聽在孟餘耳裏,卻令他大驚失色,隻失聲道:“元帥,軍法處置,是否有些……”

“軍中最忌流言,軍法處置,為的是殺一儆百,若往後軍中再有此事發生,決不輕饒。”

男人深雋的麵容上依舊是喜怒不形於色,可孟餘追隨他多年,知他已是動怒,當下便俯身,恭恭敬敬地說了聲:“屬下遵命。”

待袁崇武將軍中事務處理好後,已是深夜,他站起身子,早有侍從將飯菜端來,他也來不及吃上幾口,匆匆走出帳外,去看姚芸兒。

姚芸兒還未睡著,聽到男人的腳步聲,便從床上坐起身子,不等她下床,便被男人按了回去,並將被子為她掖好。

“相公,你回來了。”姚芸兒望著眼前的男人,隻覺得一顆心立馬踏實了下來,她孤身一人在這偌大的軍營裏,那位夏老每隔一天便會來為她把脈,她縱使年紀小,卻也能察覺出來,夏老並不喜歡她,每次都是一聲不響地來了就走,連句話也不會和她說。除了夏老,便是送飯的侍從,此外,再也看不到旁人。

袁崇武雖然得空便會回來陪她,可他畢竟是三軍主帥,軍中諸事纏身,待姚芸兒能下床後,他便一連幾日均在前營處理軍務,視察軍情,抑或操兵訓練,每日裏都是直到晚上才能回來。

是以每當他回來,姚芸兒總是格外高興,那張依舊蒼白而纖瘦的小臉上,也會浮起一抹甜蜜的笑靨。

袁崇武瞧見她,便覺得全身的疲倦無影無蹤,俯下身子在她的臉龐上親了親,轉眸一瞧,卻見案桌上擱著一碗燕窩,那是他專門命人給姚芸兒做的夜宵,可卻是動也沒動的樣子,顯是姚芸兒沒有吃。

男人將碗端起,見那燕窩還熱著,遂回到榻前,道:“怎麼不吃?”

姚芸兒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想吃。”

男人微微一笑,溫聲開口:“以前不是最愛吃嗎?”

姚芸兒鼻尖一酸,將臉蛋垂下,隔了許久,方才說了句:“以前,是孩子喜歡吃。”

袁崇武聞言,瞧著她柔婉淒楚的一張小臉,心口便是一疼,握住她的小手,低聲道:“你現在身子弱,無論多少,總歸吃一點。”

說著,男人舀起一勺,喂到姚芸兒唇邊,道:“來,張嘴。”

姚芸兒抬頭,便迎上男人的黑眸,他的眉宇間依然溫和而寵溺,見她睜著眼睛看著自己,便淡淡一笑,道:“別看我,快趁熱吃。”

姚芸兒眼圈一紅,張開嘴,將那燕窩吃下,袁崇武極是耐心,一勺勺地親手喂她,還剩下半碗時,姚芸兒卻問了句:“相公,這燕窩真的是大補的東西嗎?”

袁崇武點了點頭,道:“燕窩自古便是好東西,往後每日裏我都會讓人給你送來,你要記得吃,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