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若雪執禮退下。臨行前仍不忘瞪了方威一眼,向他心上狠插一刀。
方威痛得咬牙,但無可奈何,隻能暗和童牛兒較勁,看他的目光愈加寒冷。
雷怒海何等奸猾,自然猜得到銀若雪所言是假。但想著她竟肯為童牛兒這小兒承擔這大的禍事,二人的關係必不尋常。
可這童牛兒出身無賴,字都不識,百無一好,卻想不明白女兒迷戀他什麼。低頭看他片刻,擺手道:“你也去吧。”
童牛兒抹一把額頭半幹的汗水,心中稱佛,報號而退。
方威自然不肯善罷,向雷怒海進言道:“大人,童牛兒分明是在蒙騙您,您為何不追究他?怎能讓這小兒如此逍遙?”
雷怒海轉頭冷冷看他,半晌才道:“你跟隨我這多年,怎地就不見長進?所謂‘擒者,縱也;縱者,滅也。’若想殺他,放縱他就是。似他這等行事沒有規矩的浪蕩子,便如瞎子走懸索,早晚掉落,急的什麼?”
杜天橫在旁拍掌道:“大人好計算。”
雷怒海哼一聲,以為方威便如銀若雪所說,隻是個懵懂癡兒,便活到一百歲也不通竅要,不會有什麼作為。而自己的心思隻有杜天橫能猜得透,轉臉看他一眼,其中目色告訴他:不要多言,當心我殺你。
杜天橫自然明白,微微頷首。
雷怒海卻不知還有一人懂他心思,就是童牛兒。
而童牛兒比杜天橫還要聰明一分,就是不叫雷怒海知道自己懂他心思。如此雷怒海自然就不會時刻提防自己,自己的性命自然無憂。
杜天橫倒也不是想不透這一層。但他有心叫雷怒海依傍自己,給自己榮華富貴,是以在他的麵前盡力賣弄。
卻不知這世間殺己最快的刀便是自以為是的聰明。但世人愚昧,多不識其惡;人非神聖,計算畢竟淺短有限。而世事何其龐雜,若盡被人料知,豈不全失天機?
是以真正的智者就是那些看似混沌不冥,其實不肯妄逞一時之能的老實人。
童牛兒追隨著銀若雪回到雷府。
銀若雪卻不理他,自顧著登上繡樓,抽去金簪散了頭發,閃去罩袍準備洗浴。
童牛兒在側前後忙碌張羅著,瞧銀若雪稍得閑暇,伸臂將她攬入懷裏。銀若雪卻掙脫出來,蹙眉惱道:“休來鬧我,且回去和你兩個林家女兒糾纏吧。她們個個都是黃花處子,皆比我強。”
童牛兒這才明白她為何一直對自己冷漠相待,原來在吃這口幹醋。不禁笑道:“她兩個隻是平常花草,怎能和我老婆的國色天香相比?豈不是差過天地?”一邊說,便又要抱。
銀若雪卻不肯領情,將他手打落,道:“你怎地賴皮?隻憑這一句哄我嗎?”
童牛兒見不得逞,縮手道:“怎是哄你?我是要謝你救命之恩。今日若不是你為我抵擋,我怕難保性命。”
銀若雪冷哼一聲,道:“你救我兩次,我不過還個人情罷了,不須自以為多情。還欠一次便兩清,以後各自水火,再不相幹,你休來糾纏。”
童牛兒聽她說得決絕,心中暗笑。
他活到今日二十餘年,唯對女人最了解。知她們向來是口冷心熱,心口不一,所說言語多不作數,轉身變卦,是以從不肯信。
在後麵追著道:“可你是我老婆,這是你親口認下的,我便想賴也不敢。惹翻我的五將軍可不是鬧的,看她還不拿金槍挑了我?我今世便當牛做馬也要伺候我老婆歡喜才好。”
他一邊嘟囔,一邊從侍女手中奪過銀若雪洗浴用的帛巾和錦絲翻繡的浴袍搭在肩頭,將盛茉莉花瓣的竹籃也一並挎在臂上側身侍立。
銀若雪哪經得起他如此逗弄?忍不住笑著打他,口裏怨道:“你怎地惹煩?”童牛兒見她展顏,以為雲散天晴。乘機將銀若雪攬入懷裏,一隻手便向她胸上摸索。
銀若雪見他得寸進尺,將肩頭倏然一抖,使個‘霸王卸甲’撞在童牛兒胸上。童牛兒立刻直跌出去,摔落在片片瓊冰玉屑般的茉莉花瓣中,惹得銀若雪大笑不已。
自從此事平息後,林鳳凰和白玉香更加小心。每到天黑便將自己關在房裏,一步不出。
好在這春香院雖號稱‘京城第一春樓’,門臉也建得寬敞,其實不過是個下等妓院。平素來往的皆都是些小商小販和走卒白丁,少有權貴光臨,為二女省去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