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案迷離(六)(3 / 3)

或許這全場,除了當事人印小飛和中年男子外,就隻有神駝左丘仲允看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在印小飛隻剩下兩招的時候,他使出了一個奇招,就是以劍氣護住身軀,全力向中年男子撲去。

這種笨拙的招式與市井之徒打鬥沒什麼區別,中年男子當然會不屑一顧,輕鬆躲過。在中年男子眼裏,他認為印小飛還是太年輕,使出此招,典型就是心浮氣躁,放棄認輸了。

不過印小飛此招卻是以拙打巧,在之前的四十八招裏,他已經悉心觀察了中年男子身子偏移的規律,並在心中計算出當自己飛身撲去與男子相隔的距離。

一招惡狗撲食,果然被中年男子輕鬆躲開,而且自己已經撲向了擂台之下,凡人看來,中年男子穩操勝券了。那自負的中年男子,心中當然也是這樣認為的。

可就在一瞬間,他感覺臉頰被輕輕一拂,等反應過來,才明白自己已經輸掉了。

那拂麵的,居然是印小飛的一縷銀發。印小飛在跌到擂台外,與中年男子身軀幾乎平行時,忽的一甩頭,使出了這第五十招,銀發拂麵式,險險的擊敗了自負的中年人。

......

午飯時間,印小飛還是像往常一樣幫著老吳忙前忙後,對於上午的兩場切磋比試,好像並沒有太多的掛在心上。

不過廣留劍派的弟子們現在可是炸開了鍋,對上午印小飛連勝兩場比試,並且將鼎天劍派的一行人給活生生的逼走,總覺得心中就好像出了一口惡氣一般,十分的舒坦。

其實不光是低階的弟子有這種想法,就連二師兄殷鎮崖心裏也十分高興。其實這原因說來也很簡單,一山不能容二虎,這鼎天劍派多年來都是壓在廣留劍派的頭上。自從那牟夫人掌權後,那更是肆無忌憚,三天兩頭的向劈藤山的其他劍派以切磋的名義上門踢館,而且每次都是大獲全勝而歸,搞得劈藤山大大小小的劍派都是敢怒不敢言,也隻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啞口認栽了。

“這印小飛肯定不是凡人,自從大師兄走了後,他就沒向掌門和其他師兄學過劍,就抱著大師兄給他的那本林家劍法,一練就是五年,你別說,還真讓他給練出了門道。”

“這林家劍法不是一門鍛體健身的劍法嗎?他怎麼練得這般厲害?”

“這就是印小飛的不凡之處啊,要是有名師指點他學習厲害的劍術,那他還不上天啊!”

“有這麼誇張嗎?”

“你們沒聽說嗎?五年前現身的劍仙,就長他那樣,一頭白發。”

“越說越玄乎了,難不成他還是劍仙的後人?”

“難說。”

“都別胡扯了,吃飯吃飯。”

廣留弟子們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印小飛,顯然,他成為了廣留劍派關注的焦點了。

這些議論,印小飛憑借敏銳的聽覺,也會有意無意間的聽上一些。其中對於議論他是劍仙的後人這一點,他有些在意,這一頭的銀發,難道真的是劍仙的標誌嗎?

不過印小飛還算比較理智,就算自己有著和劍仙一樣的頭發,但是沒有劍仙的劍氣與劍法,那又怎麼能夠同日而語,相提並論呢?想到這裏,也隻是付之一笑。

下午,喝了老吳泡的清風茶,印小飛獨自來到冥心殿修煉劍氣。最近因為悟出了左右手同時使出林家劍法,所以感覺劍氣也因為劍法的提升而有所提升,感覺衝破第三層,達到第四層不遠了,於是有空就到福地冥心殿修煉。

因為冥心殿是一座封閉的建築,在冥心殿內是很難吸收天地萬物靈氣的,所以修煉的進度不是很快。但必定這裏是天下福地,對於體內內在的劍氣提升,那是比在一般地方又要強上很多倍。權衡了一下利弊,印小飛還是覺得在冥心殿修煉劍氣來得劃算。

冥心殿此時空無一人。廣留劍派弟子們每日修煉劍氣是在卯時,據說卯時是夜晝交替,陰陽之氣最為調和濃鬱之時辰,對於劍氣的修煉是更為有利。加上自古以來都有聞雞起舞之說法,所以廣留劍派也跟隨大流,將早課定為劍氣修煉。

這劍氣的修煉一般一天也最多修煉一個時辰,時間過短,收益微弱,時間過長,有傷身體。自古也多有激進者,以為自己有天賦異稟,能超越常人的修煉時間。但最後多是落得經脈盡損,走火入魔,得不償失。

印小飛深知這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所以對於劍氣的修煉,他實則每天也就半個時辰而已,反倒比別人少用半個時辰。

不過印小飛這半個時辰,那卻比常人所付出的心血和力氣要大得多,那純陽劍氣的形成,就如同大江撈金沙一般,都是點滴而成。如果不是印小飛擁有玉光琉璃佩,那修煉的進度或許還要減半。

綠色仙芒和金色劍芒交織環繞,蔚為奇觀。

印小飛此時醉心於純陽劍氣的修煉之中,心境達到太虛狀態,對周圍的一切失去了任何感知。這種情況本是十分危險的,多虧有玉光琉璃佩的保護,大大降低了外界帶來的無妄危機。

也就在印小飛修煉劍氣之時,冥心殿外一個佝僂的身影卻緩緩走了進來。

左丘仲允不是無緣無故來到冥心殿的,他是特意前來找印小飛的。

當看到印小飛那種如幻似真的修煉狀態時,他終於明白,這個擁有純陽劍氣,能降服狐妖,能力拔千鈞,能戰勝鼎天劍客的年輕人,有朝一日必定一飛衝天,名揚海內。

左丘仲允轉過頭,看了看來路,有些蕭索的院落映入他的眼簾。

他索性轉過身子,佝僂的身形略微有些蹣跚的走了出去。沒過多久,又折返回來,手裏卻多了一把鐵劍。

左丘仲允沒有再走進冥心殿,而是坐在殿外院子的石凳上。他將鐵劍輕輕放在石凳旁的石桌上,那石桌古樸而厚重,邊緣光溜得幾乎發亮,桌麵上刻畫著縱橫交錯的棋盤,隻是少了那黑白之子。

左丘仲允看了看那棋盤,將鐵劍緩緩移開,露出了整個盤麵,開始以心棋自己與自己對弈。他這樣做不是因為別的,隻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已。因為他在等待印小飛修煉結束。

對於印小飛而言,半個時辰轉瞬即逝。心境漸漸從太虛狀態恢複到現實,他感覺丹田內的劍氣更加的充盈,心道那問劍領域第四層應該不日就會達到。

抖擻精神,五感瞬間靈敏開闊。隨即感覺到冥心殿外有兩股飄渺靈動的劍氣,在你來我往的搏殺切磋。再仔細感知,才發現那兩股劍氣居然是同出一脈,全都來自同一個人的身軀。

“是掌門,他難道在院子裏修煉劍氣?”印小飛有些納悶。

於是站起身子,輕聲走出冥心殿大門,才看見掌門正全神貫注的盯著那石桌,麵色時而凝重,時而舒展,時而洋洋自得。

印小飛這才明白,掌門在以心對弈,居然激發了體內劍氣互相搏殺。這一弈一劍,在行家看來,也煞是不凡,無怪乎左丘仲允曾年僅二十,就已名揚天下了。

“過來吧!”正在印小飛對這弈劍表示驚歎時,左丘仲允用有些蒼老的聲音說道。短短五年,左丘仲允不但形態上蒼老了許多,連聲音也蒼老了許多。很難想象,他五年前還是一位意氣風發,玉樹臨風的美男子。

不過外貌的蒼老,卻給他帶來了不一樣的心境。

“是,掌門。”印小飛拱了拱手,小跑到左丘仲允身邊。

“坐下吧。”

“是。”印小飛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左丘仲允的右手邊。

左丘仲允打量著印小飛充滿朝氣的臉龐,微微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小飛,這些年委屈你了,你有沒有怪我不傳授劍藝給你?”

印小飛心中一怔,要說完全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他也是拜了入門大禮,可是這五年來,左丘仲允的確沒有傳授給他半點劍法,甚至連指導一二都沒有。但是廣留劍派收留了他,雖然之前有太多的不愉快,不過最終還是讓他有尊嚴的活著,這一點,他心中又很是感恩。

印小飛沒有回答,他不知如何作答。

“你怪我,我是知道的。可今天,你或許還會恨我,因為我要將你請出山門。”左丘仲允的語速很慢,但是卻十分堅決。

印小飛愣住了,一雙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這個讓他摸不著心思的駝子。

左丘仲允忽然站起身子,拍了拍印小飛的肩頭,走上前背對著印小飛說道:“小飛,這些年,我其實欠你一聲道歉。你才到劍派時,我心中其實是十分不願的,我與那世俗之人一樣,以為你是妖怪。你那日從大殿跌落,其實我是能夠救你的,可是我卻沒有出手,之後我又以掌力妄圖將你擊殺,你都以頑強的體格化險為夷。當你度化狐妖,顯露出純陽劍氣時,我又心生嫉妒,當時留你在劍派,也是怕你被其他劍派納入門下,強了他人勢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左丘仲允心胸狹隘所致。”

印小飛聽了掌門這一席話,心中不但沒有怨恨,反而多了一份敬畏。一派之掌,能在晚輩弟子前說出自己過錯,那是需要多麼寬廣的胸襟才能做到。

“掌門,那些都是陳年往事,您不必再介懷。”印小飛起身,拱手對著左丘仲允的駝背說道。

左丘仲允緩緩點頭,轉過身子,說道:“廉錯這一輩子錯過了太多,卻沒有錯過你,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這句話說完,兩人不禁黯然。

左丘仲允拿起石桌上的鐵劍,說道:“這把劍,是廉錯在我三十歲誕辰之時送我的禮物,名曰‘禹黃’。”說完錚的一聲抽劍出鞘,一把三尺長劍,通體微黃,金光四溢,煞是耀眼。

“好劍。”印小飛不禁讚歎。

“錚”!名劍入鞘。

左丘仲允將劍拿到印小飛麵前,說道:“我見你慣使陰陽雙劍,這把劍你就拿去,正好與那把斷闕同使。”

印小飛有些詫異,掌門忽然贈劍,一雙手卻不知如何去拿。

“拿著,這是你師傅的劍,現在我轉贈給你,也在情理之中,你莫要忘了廉錯對你的一片期望。”左丘仲允堅定的說,一雙銳眼緊緊的看著印小飛的臉。

印小飛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白線,狠狠的點了點頭,接過了那沉甸甸的‘禹黃’劍。

左丘仲允臉上出現了一股舒展的笑容,負手說道:“在我重傷之後,心境或許發生了太多改變,那爭強好勝之心漸漸淡薄,反而自己的劍氣修為提升更加迅猛。我本想傳授你一些高深的劍法,可是得知你的那一手林家劍法已經練得出神入化,自知我廣留劍派沒有任何劍法能與之媲美。你能夠明白我的意思嗎?”

印小飛看著左丘仲允,不知如何作答。

左丘仲允嗬嗬一笑道:“劍聖所創的劍法,幾百年來居然被世人嘲弄,隻怪凡胎俗眼不能領悟個中絕妙,我也亦然啊,哈哈哈哈。”

忽然左丘仲允臉色一沉,嚴肅的說道:“廣留劍派第三代弟子,印小飛聽令。”

印小飛一怔,連忙跪下,垂首聽令。

“印小飛,如今你劍技已成,我命你即刻出山曆練,二十年後,回派接任掌門之位。”左丘仲允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鏗鏘有力。

印小飛似乎還沒明白這話語中的意思,抱著那把‘禹黃劍’有些怔怔的看著左丘仲允。

“拿著。”左丘仲允從腰間取下一枚古銅令牌,上麵篆刻著‘廣留’兩個大字,剛勁有力。

印小飛咽了一口口水,知道這是掌門信物‘廣留令’,見令牌如見掌門。難道左丘掌門真的要將掌門之位傳於我?

左丘仲允將‘廣留令’交到印小飛的手上,堅定的說道:“小飛,我師承廣留真人,三歲學劍,二十歲劍技小成,名揚海內。我深知使劍之人,關在狹小的劍派之內很難大有作為,必須曆經千山萬水,經曆千難萬阻,才能錘煉出更為上乘的劍氣劍法。我希望你背負發揚廣留劍派榮耀這個使命,去努力磨練自己。以你的資質,必定大有作為,我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我和你師傅對你的期望。你去吧。”

印小飛拿著令牌和長劍,緩緩起身,眼前這個身形佝僂的男人,讓他難以捉摸。這個對他從來都是不管不問的人,原來對自己卻寄托了這無限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