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一頭雜毛,不是妖怪是什麼?”練武場上幾個孩童弟子看見印小飛背著柴路過,交頭接耳的低聲說道。
“資質是下下,我看連下下都不如,妖怪。”
“聽說還克死了自己母親,以後吃飯前,我還是得先洗洗碗筷,免得沾染著他的晦氣。”
“對對對,是得先洗洗,真惡心。”一群小弟子附聲說道。
這時在一旁練劍的小胖子聽不下去,嚷道:“背後說人閑話有意思嗎?”
一個瘦高弟子嚷道:“胖子,少他媽假裝清高,你家那點底細,我們又不是不清楚。滾一邊去。”
小胖子的臉一下憋得緋紅,然後深深的呼吸了幾下,壓著情緒說:“我爸說了,人不可貌相,海不可鬥量。還有,人後譖人者,皆非良物......”
瘦高弟子一把推開小胖子,不屑一顧的說道:“唧唧歪歪不知所雲,起開。”帶著身後一幫童生弟子,向大殿走去。
小胖子被推得退了幾步,手裏的劍也差點掉在地上,不過嘴裏還在嘰咕。等那群弟子走遠了,他又望了望練武場外,已經沒有了印小飛的身影,又嘀咕道:“怎麼可能是妖怪嘛,要是妖怪,掌門早就把他除掉了。”
......
廣留劍派書房,書卷字畫陳列得整齊有序,一張瀑布山水圖懸掛正牆,氣勢磅礴中不失古樸典雅。
房內坐著兩人,一位是廣留劍派掌門左丘仲允,另一位是那位老者。
說到這位老者,需得詳加講述一番。
老者名為廉錯,已是七十來歲,他的身份卻是廣留劍派的大弟子。
廉錯本是孟國一名商人,從事珠寶瑪瑙生意,生意雖做得不大,但是日子還算過得富裕。加上妻子賢惠,老來又得一獨女,女兒也是乖巧孝順,生活過得也是有滋有味。
可是不幸總是不期而至,在一次廉錯舉家去夫人娘家探親時,遇到了劫匪。那些劫匪凶殘無比,殺人越貨,他的妻女就在這次洗劫中喪了性命。而廉錯,腹部中了一刀,也是奄奄一息。
所幸的是,他當時被一名路過的劍俠所救,那名劍俠就是如今的廣留劍派掌門,左丘仲允。
左丘仲允當年二十出頭,剛練就一身本領,立誓扶危濟困,為民除害。當遇到這等慘事,那是氣得咬牙切齒。於是安頓好廉錯後,獨自上山剿匪。
隻消一個時辰,三百劫匪的性命就了結在左丘仲允的利劍之下。
左丘仲允也因此一戰成名,一柄悟寒劍,響徹武林。誰能想到,他如此年紀,就達到了禦劍領域第一層。
廉錯得知左丘仲允替他報了大仇,那是感恩戴德,哭得老淚縱橫。左丘仲允勸他不必難過,要好好活下去,就此告別。
令左丘仲允萬萬沒想到的是,廉錯在刀傷養好了以後,賣了所有家當。用這些家當,去普定山萬法觀求來一件法寶,這件法寶正是“萬法天鏡”。
至於廉錯為什麼要去求“萬法天鏡”,這裏又有一個小故事。
那年,廉錯五歲誕辰,一位攜劍道長不請自來,登門道賀。玄古天下看重劍道,廉錯父母當然殷勤招待。
那道長也欣然接受,在廉家住了十五天。第十六天,道長忽然對廉錯的父親說,要收廉錯為徒,去山間修行。廉錯父親不願孩子吃苦,委婉拒絕。道長無奈離去,從此再無往來。
這件事廉錯是有印象的,不過並沒有太過在意。
在大難之後,他又想到此事,覺得那道長當時執意收他為徒,一定是有什麼原因。於是多方打聽,才知道能人異士甄選弟子極為苛刻,不是資質超凡,就算千拜萬求也是難入其門下。而那道長卻是屈尊前來招我入門,其中必有文章。
難道自己的資質過人?
想定之後,廉錯決定一探究竟。隻是時年已經五十五歲的廉錯,就算資質過人,從未修過劍氣的他,又有何用呢?
老馬附驥,誌在千裏。
廉錯打探到法寶“萬法天鏡”能照人資質,於是決定找“萬法天鏡”一試。
他尋訪了幾個劍派,劍派掌門都不願意將“萬法天鏡”借他一試,說是這法寶照孩子無妨,不過年邁之人被這法寶一照,會折損十年陽壽。
最後廉錯一咬牙,就有了前麵求寶一事。
當“萬法天鏡”照在自己胸前,露出兩個字時,廉錯老淚縱橫。
上上。
第二日,廉錯起床,發現自己以前花白的頭發和胡須,此時已經是白花花一片了。
廉錯又逐一拜訪了幾個劍派,希望劍派收他為徒,劍派都因為他年事已高,斷然拒絕。
最後廉錯想到了左丘仲允,於是帶上“萬法天鏡”,四處尋找他。
皇天不負有心人,廉錯終於找到了左丘仲允,並感動了他。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就這樣收了一個五十五歲的徒弟,而且還是關門大弟子。
這件事在江湖上又廣為流傳,並成為佳話。也為左丘仲允日後開宗立派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廉錯資質極佳,雖然五十五歲高齡,劍氣卻練得風生水起,突飛猛進。如今已是禦劍領域二層。
左丘仲允與廉錯聊天時,時常會說:“老廉,如果當年你與那仙道學藝,如今必是武林的泰山北鬥。”
廉錯隻是微微一笑。
或許,他的姓名裏,這個錯字,就是他的命。
話說回來,左丘仲允與廉錯相聚於書房,其商討的內容正與印小飛的謠言有關。
左丘仲允說道:“老廉,你覺得小飛這孩子如何?”
廉錯捋了捋胡須,微笑說道:“掌門,小飛雖然劍氣資質低劣,但是心智聰慧,而且吃苦耐勞,善加教導,以後必是人才。”
左丘仲允點了點頭,遲疑片刻,皺眉說道:“最近關於小飛是妖怪的謠言四起,不但劍派內部在互相口傳,而且那四下鄉鄰也在如此傳謠,對本派聲譽有很大的影響。不如......”
廉錯倏的站了起來,抱拳說道:“掌門,流言蜚語豈可相信。小飛來劍派已經三月有餘,也沒見出什麼怪事。而且在廚房做事盡心盡力,老吳對他是讚許有加。他是苦命的孩子,沒了爹娘還要遭受非議,我......我實在是不忍......”廉錯說著有些哽咽。將心比心,苦命的人總是對苦命的人感同身受。
當時印小飛出局,廉錯就有些莫名的惋惜。後來老吳說是他需要一個幫廚,於是廉錯稟報了掌門,掌門也隨口應了。這就是印小飛為什麼會留在廣留劍派的原因。
如今接觸久了,廉錯更是喜愛印小飛這個孩子,幾次想收他為義子,隻是一張老臉難以啟齒,也就沒說。聽掌門現今的口氣,如今是要趕走印小飛,這一時激動,也就老淚縱橫了。
左丘仲允看出廉錯珍愛這個孩子,於是柔聲說道:“就讓孩子在劍派好生待著吧,流言終會止於智者的。”
廉錯一聽,抹了淚水,抱拳致謝。
流言止於智者。這句話說來不錯,可智者終究不多。
出了書房,廉錯決定去找印小飛,他要仔仔細細的了解一下印小飛,他的身世,他的過去,他那一頭奇怪的少年白。
廉錯來到廚房,見老吳正在埋頭洗著菜根,於是問道:“老吳,小飛去哪了?”
老吳抬頭說道:“去後山了。”
“去後山幹嘛?”
“采南首香菇去了。”
“好,等他回來。叫他來見我。”
“好。”老吳應了一聲,繼續洗菜。
廉錯出了廚房,隨意的看了看天,天邊有一塊紫色的雲,奇特卻莊嚴。
......
“南首香菇,南首香菇,唉,你找得我真難受。”印小飛一邊用左手蕩開野草和蔓藤,一邊用右手撓著腿,腿上紅了好大幾塊,看來被毒蟲咬得不輕。
話說那南首香菇,的確不是什麼好食材,吃起來是苦的,讓人舌頭難受。但是卻對劍氣修煉有很好的幫助,應該算是提升修煉的最低級藥材了。這種香菇老吳會將它曬幹,然後磨成粉末,在做菜燉湯的時候放上一些。吃了這樣的菜,喝了這樣的湯,對弟子們穩固劍氣有很大的幫助。
這南首香菇一般生長在陰冷潮濕的地方,這些地方毒蟲毒草也是不少,印小飛這不就遭了罪。
“哎呀,好癢。”印小飛撲哧撲哧的一通亂抓,將右腿也抓出了血痕,那紅斑也是越來越大。
又采了幾個南首香菇放在腰間的竹簍裏,他實在是癢得受不了,索性坐在草叢中仔仔細細,舒舒服服的撓一會兒。
忽然,聽見身後嘶嘶嘶的聲音,還有一陣濃烈的土腥味。
印小飛心中一怔:“媽呀,蛇。”
小孩子遇到危險,可沒有什麼策略,拔腿就跑,不過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往往最是湊效。
跑了一陣,覺著那蛇應該不會跟來了,就又伏身尋找南首香菇。隻是此時那腿不癢了,就是腫脹腫脹的,十分不舒服。這扭頭一看,媽呀,那腿都腫成了圓蘿卜了。
這還采什麼南首香菇啊,先找點水清洗一下腿吧。
想到這裏,印小飛就向山林的深處走去,因為他知道前麵有個水潭。
走了沒多久,果然找到了那個水潭,碧油油的水麵,水平如鏡。水潭周圍沒有一絲雜草,幾棵參天大樹將那水潭包圍其間,幽靜安詳,大樹上粗壯的蔓藤顯然有些年月,一直垂到水裏。
印小飛將腰間竹簍取下,放在一顆大樹旁,剛一低頭,就聽見大樹後麵有草擾動的聲音。抬頭一看,那聲音又沒了,估計是什麼小動物跑開了。
他跳到水潭邊,卷起褲腿衝洗那蘿卜腿,冰涼的潭水讓他很是受益,那腫脹的感覺漸漸被透心的涼意所取代。
隻是那涼意似乎有些過了,印小飛還沒洗幾下,就感覺全身發抖,牙齒打顫。
“這......這水也太涼了吧。”想到這裏,就沒再舀水洗腳。正欲起身,卻發現那蘿卜腿已經不能動彈,徹底失去了知覺。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驚慌失措。
忽然,水潭四周的參天大樹都嘩啦啦的響了起來。印小飛環顧四周,才發現是那些比成人手臂還粗的蔓藤在移動,帶動著大樹的枝葉嘩嘩作響。一股草腥味逐漸濃重。
“嘩!”水花四濺,那些水濺灑在印小飛的臉上,冰冷刺骨。水花過後,一條蛟龍出現在水潭之中。
不,那不是蛟龍,那是一根有成人大腿粗壯的蔓藤。
印小飛已經嚇呆了。
因為蔓藤的攪動,原本平靜的潭水渾濁起來,一些白森森的東西順著波浪湧到岸邊。
印小飛顫顫巍巍的看了一眼一根湧到腳邊的白色東西,嚇得呼吸也幾乎停止。
那是一根白骨。
這是個食人潭。
印小飛掙紮著向後爬,臉上的驚恐無法言表。可是那蔓藤已經延展過來,從樹上,從水中,已經徹底的包圍了印小飛。
刹那間,印小飛的手腳和脖子都被蔓藤纏繞,蔓藤上的一些倒刺劃進印小飛的肌膚,痛不欲絕。
印小飛本想大喊救命,可是一根蔓藤已經勒住了他的嘴,他感覺呼吸也要停止了,不過最先停止的,是他的意識,他徹底昏厥過去了。
蔓藤,已經將他徹底包裹,嚴絲合縫,就像印小飛徹底消失在叢林中一般,沒有一點痕跡。
‘嘭!’一聲巨響,纏在印小飛身上的蔓藤忽然全部爆開,斷藤四散。那爆炸的威力不減,一道綠芒光環以印小飛為中心,向四周擴散。沿途的蔓藤、花草都被攔腰斬斷,最後在那幾棵參天大樹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割痕,割痕中流出血一樣的液體,泛著腥臭的味道。
此時的印小飛被一團綠光包裹,懸浮在半空,綠光柔和溫暖,緩緩治愈著他受傷的身軀。
那綠光,居然是從印小飛胸前的玉光琉璃佩中散發出來。
待治療完畢,綠光慢慢消散,全都吸入到印小飛的鼻孔之中,那玉光琉璃佩連同掛繩也緩緩消散,化作綠色的光塵,一起進入到印小飛的鼻孔之中。
印小飛緩緩落下,沉沉睡去。
“小飛,小飛。”山林裏傳來呼喊聲,幾十根火把將山林照耀得通紅。
“在這裏,在這裏。”一個年輕弟子舉著火把驚慌的喊道。
老吳一個縱身跳到潭邊,見印小飛躺在陰影裏,不知是死是活。驚恐的連忙將他抱起。
這一抱,讓所有人都驚呆了,老吳驚恐的看著印小飛的頭發。
印小飛的頭發,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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