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雙不一般的手,手部的肌肉輪廓線條十分明顯,雖然白皙,但肯定不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特別是他手指上的指甲,修剪的圓潤而整齊。顯然,這是一雙懂得樂器的手,而且是一種彈奏式的樂器。
當我與他握手的時候,我能感覺他五指間的力量,不強不弱,恰到好處的體現出一個男人的陽剛之力,卻又不失對握手一方的尊重。
我覺得眼前這個人不可小覷,他連在握手這樣隨意的動作上都如此注重細節,可見其心思的縝密。這樣的人忽然與我這個在遊輪上看起來不名一文的人主動接觸,他有什麼目的嗎?我決定先試探他一下。
我緊緊的握著他的手說道:“你是一名鋼琴師,而且你心細如發,總能在嘈雜紛亂的環境中觀測到與眾不同的景物。不過恕我直言,你對自己的外貌、語言甚至是自己的姓名都有著極為嚴重的虛榮心,你不願意將這些最直接的東西以不滿意的方式呈現給別人。所以我能斷定,‘牧秋白’這個名字僅僅是你的化名。”
牧秋白聽了哈哈大笑,他收回了與我相握的手,用一種異樣中帶著興奮的眼神看著我說道:“如果是別人,他們肯定會以為你是在跟他握手的途中,窺看了其大腦內的信息,大多數人會以為你有讀心術。”
我笑道:“讀心術顯然是不存在的,那麼你又是怎樣認為的呢?”
他緩緩的說道:“你的觀察力很強,在我遞給你雪茄的時候,你就以一種探究的眼光去看這隻雪茄,我猜你肯定是知道這種雪茄的,我相信你也叫得出它的名字。在我伸出手準備和你握手的時候,你的目光在我的手掌上停留了1.6秒,我知道你在觀察並分析我的手。當然,內行人一看我的手就知道我的職業,我並不驚訝。但是你沒有一雙與我相同的手,顯然你不是我的同行。之後你將觀察出來的線索進行分析解剖,這明顯是你的職業病。或許你自己感覺不到,你以為自己隻是在對看到的事情做出合理的剖析,但是在外人看來。你這是赤露露的賣弄。你是一個偵探,而且是一個很自負的偵探。我覺得這個‘揭’字就很符合你的身份,我甚至懷疑這個‘揭’字是不是你的父母給你取的,或許他們之前真的隻是給你取了一個傑出的‘傑’字。”
我幾乎是愣在了那裏,這‘牧秋白’的一通搶白居然讓我有些啞口無言。因為在我對案件以及細微觀察後得出結論時,我的內心深處的確有著一種賣弄的感情色彩在裏麵,我從未否認過,卻也從未承認過。
不過我是一個不甘示弱的人,雖然他抓住了我所有的破綻進行毫不留情的反擊,但是在他的反擊過程中出現了一個極其不嚴謹的錯誤,於是我笑了笑說道:“你說得都很準確,但是你所說的,我的目光在你的手掌上停留了1.6秒這個概念,我不能苟同,你有什麼理由證明我停留的時間是1.6秒,而不是1.7秒?所以我認為,在你奚落我的話中,也有嘩眾取寵的成分在裏麵。”
“哈哈哈哈,你很有意思。的確,你的目光在我的手掌上是否停留了1.6秒隻是我胡亂說的,我以為一個精確的想當然的數字會更加具備說服力,看來在你麵前是行不通的。不過我覺得你找這麼一個破綻出來,是不是有些過於牽強了。就如同王婆罵街一般,拉出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借題發揮。”牧秋白的言語很是犀利,我懷疑他不是一個鋼琴家,而是一個詭辯家。
我是一個顧問偵探,我所掌握的偵破分析能力不是用來與一個詭辯家進行辯論的。
我笑了笑,沒有再接他的話茬,而是轉移到另外一個話題上:“這隻特立尼達古巴雪茄的確很純正。”
“嗯,今天的天氣真不錯。”他也巧妙的,用一種最傳統的化解尷尬的話語,將我們之間的詭辯化解開去。
在我們說話之間,唐振國可沒有那個閑心聽我們之間的互掐。他趴在船舷上,目視著遠方,獨自享受著那隻特立尼達雪茄給他帶來的舒適。可以看見他的雪茄煙明顯比我們的短了不少。
雖然我與牧秋白之前的對話充滿了火藥味,但是我明白,能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一個與自己臭味相投,或者是相抵的人,是很不容易的。看來這次‘長江神龍號’的七天之旅不會無聊了。
神龍咆哮,江水翻滾。
‘長江神龍號’的汽笛轟響,發出高亢的連續轟鳴,漸漸的離開了萬州港。
在牧秋白的提議下,我們來到了遊輪內部,找到了幽靜奢華的遊輪咖啡艙。
唐振國本想去喝酒的,因為憑借‘長江神龍號’的船票,我們能免費享用遊輪上的一切吃喝玩樂。唐振國也是因為經不起美酒的誘惑,才狠心拋下小糖糖和遲雪的。當然,這個事情我之後會向他提出批評,同時會轉告遲雪,讓他回去跪搓衣板的。
最終他沒有選擇單獨行動,仍是和我們在一起。可能他也察覺到了周圍這些人的異樣眼光,與其獨行受辱,不如與我共進退。
進入咖啡艙前,紳士一般的侍者將我們未抽完的雪茄煙好好的存放了起來,其實我現在對特立尼達雪茄煙的渴求度遠遠是超過咖啡的,但是牧秋白說在喝完咖啡以後,再抽特立尼達雪茄,會另有一番滋味。
我姑且一信。
咖啡艙的氣氛很是典雅,悠揚的鋼琴聲是貝多芬的經典曲目,《他的搖籃曲》。當然這鋼琴聲絕非是音響播放出來的,而是一位年輕性感,卻又不失高雅的女士,在一架金色的大三角施坦威鋼琴下演奏出來的。
咖啡艙裏的富翁和名流此時都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位年輕的女士。在我看來,這些人,特別是這些男人,他們並不是在聽這天籟一般的獨奏,而是在用眼睛褻瀆坐在鋼琴前的這位不落凡塵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