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沉默的強者(2 / 3)

車子發動了,阿婕麗娜問個不停。“您這些年在哪裏?您現在生活得怎麼樣?有沒有再結婚?那個‘白狐’訓練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很多危險人物在追殺您?”

謝爾蓋一句話不說,王鵬翔逐漸發現了這個怪現象。如果說因為自己是外國人,語言不通,那還可以理解。但他對女兒也是一言不發,隻是疼愛地拍拍女兒的臉,或者對女兒連珠炮般的問話報以微笑。甚至,他會拿出一塊巧克力放到女兒手裏,仿佛她才到牙牙學語的年紀。

這個中年男人從上到下透著的親切感,讓阿婕麗娜一下子擁有了女兒對父親的感覺。但是,車開出幾公裏後,阿婕麗娜也終於意識到有問題。見麵半晌,父親沒說一句話。他們之所以認定他就是謝爾蓋,還要憑神秘殺手脫口而出的一句話。

“爸爸,您怎麼了?您生過病?嗓子啞了?您說不出話來?”

謝爾蓋做出一個抱歉的表情,即使不同國籍,王鵬翔也馬上讀懂了這個表情。阿婕麗娜抓住父親的胳膊:“天啊,您出了什麼問題?您的身體還好吧?您離開我母親的時候,還是能說話的吧?”

答案明擺著,幾招之內趕走兩大神秘殺手,謝爾蓋的身體狀況何止是很好,簡直算超常。出道以來,這是王鵬翔見識過的最強大的格鬥專家。如果他和自己送進監獄的那群黑幫人員打遭遇戰,會像秋風掃落葉一般收拾了他們。什麼世界拳王、柔道冠軍,甚至風傳最狠毒的“籠鬥”比賽之王,世上沒有任何人是他的對手。

然而,這麼強大的人卻是個啞巴!

阿婕麗娜趴在父親肩膀上哭了起來。謝爾蓋不時地拍拍她,安慰著女兒。

車子開到郊外森林邊緣,停在一片木屋前。俄羅斯遠東地區的居民不斷遷移到它的歐洲部分,留下了不少舊房子。這片住宅區應該是當年的一個小居民點,還架著電線,但已經無人居住。謝爾蓋開到一幢木屋前停下來,招呼兩個年輕人下去。

木屋至少有幾十年的曆史,簡樸而結實,煙囪裏還冒著煙。阿婕麗娜作好思想準備,可能要見到一位胖胖的後媽,還有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妹。結果什麼也沒有,甚至沒有任何一張其他人的照片。

謝爾蓋獨居在這裏!

西伯利亞修道院!王鵬翔又想到了這個稱號。這間屋子也符合修道院的標準。沒有電腦、電視,不,他簡直找不到一樣電器,甚至,這裏沒有電燈!但屋子燒得很暖和,彌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香味,類似於鬆香,又不完全像。這個味道讓他的心情放鬆了許多。

尋來找去,屋子裏好像並沒有什麼驚天秘密。謝爾蓋隻不過厭倦人世,在此過隱居生活。王鵬翔的心也放鬆下來。

不!轉瞬間他又清醒過來,幾招趕跑兩大殺手,那可不單單是隱居就能辦到的。謝爾蓋身上肯定有許多神奇的東西。

謝爾蓋仍然不說話,用手勢和表情與他們交流著。王鵬翔感覺自己在看一部默片電影,或者啞劇,雖然聽不到一句台詞,但他仍然能夠看懂謝爾蓋的意思。現在,這位父親讓他去安慰阿婕麗娜,而他要去做飯。

女孩子失神地坐在木桌旁,望著進進出出的父親。謝爾蓋在給他們弄吃的,他在關心自己的女兒,但是,他為什麼說不出話來?

王鵬翔坐到阿婕麗娜身邊,默默地拉著她的一隻手,傳遞著自己的關切。同時,他也好奇地望著屋子裏的陳設:桌椅板凳都用實木打造,都很厚實,好像也都是手工製作的。除了窗外那輛汽車,這裏找不到幾樣現代化的東西。

謝爾蓋把食物端了上來,隻有一鍋燉煮好的羊肉,裏麵混著土豆、洋蔥、胡蘿卜。除了鹽,再沒有任何調味品,也不講究做法,口味完全比不上他們這些天吃的俄羅斯當地菜肴。不過兩個人的肚子早就餓了,還是狼吞虎咽地把它吃光了。

在他們吃飯的時候,謝爾蓋又走進裏屋收拾著什麼。等他們吃完,天色也已經入夜,看樣子這裏不會有電燈。謝爾蓋把女兒拉過去,指著裏屋,那裏隻有一張硬床,謝爾蓋已經在上麵鋪好軍毯和軍被,他向女兒指指床,又轉過身麵對王鵬翔,指指外屋一張長條椅,做了個抱歉的姿勢。

“哦,好好。OK,我就睡這裏。”王鵬翔明白他的意思。隻睡長椅或者硬板床,是這群“白狐”們奇怪的訓練方式。

“不,爸爸!我不想休息。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我想知道這些年在您身上發生了什麼。”阿婕麗娜堅決地站在父親麵前。

謝爾蓋撫摸著女兒的頭,仿佛終於決定了什麼,他點亮一支蠟燭放到桌上,然後走進另一間屋子。沒多久,謝爾蓋拿出幾個筆記本,放到桌子上。它們的裝飾很老舊,封麵上印著“莫斯科大學”的字樣。阿婕麗娜翻開其中一本,果然,在扉頁上看到了亞曆山大·斯皮爾金的簽名。

“我爺爺的實驗筆記?”

謝爾蓋向女兒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就跑到客廳一邊,將幾把椅子拚成兩張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著他的動作,王鵬翔腦子裏忽然閃出了這句話。現在隻是當地時間六點鍾,謝爾蓋就要睡覺了?是啊,這裏沒有網絡,沒有電視,沒有電燈。他不睡覺又做什麼呢?

問題在於,謝爾蓋本可以不過這樣的生活,這是他的選擇!

阿婕麗娜抱著筆記本,拿著蠟燭走進裏屋,片刻後她又走出來,示意王鵬翔跟她進去。看看陰影裏躺著的謝爾蓋,王鵬翔有點不好意思。阿婕麗娜拉住他的衣襟:“你過來,和我一起研究這些資料!”

那邊,謝爾蓋什麼表示都沒有,甚至不看他們一眼。王鵬翔撓撓頭皮,跟隨阿婕麗娜走進裏屋。蠟燭已經擺在床頭櫃上。阿婕麗娜指指床,示意王鵬翔過來。裏屋很小,除了這張床,就隻能坐在地上。看到王鵬翔還在猶豫,阿婕麗娜幹脆拍拍軍毯:“到這裏來,我翻譯給你聽!”

燭光昏暗,掩飾掉王鵬翔臉上的羞澀。他湊到燭光下,阿婕麗娜翻譯著筆記本上的內容。偶爾會停下來,請教他裏麵一些術語的意思。當她開口的時候,氣息會呼到王鵬翔臉上。屋子裏很暖和,他能感覺到姑娘身上冒出的熱氣。很溫馨、很踏實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這不行!我是來尋找答案的。

王鵬翔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把注意力集中到筆記本的內容上去。

那不是正式的科研報告,隻是亞曆山大記錄的自己的想法,所以文字並不符合學術規範,但內容則要大膽許多。筆記本記錄了亞曆山大的整個研究思路。

當年那個被冠以“生物信息實驗”這麼個中性名稱的秘密計劃,最早萌芽於20世紀50年代初的朝鮮戰爭。當時,美國空軍對中國人民誌願軍後勤補給線實施“絞殺戰”,輪番轟炸。誌願軍在拿不到製空權的情況下,隻能在地麵派監視哨,發現敵機後遠遠地鳴槍預警。

當時,作為盟友,蘇聯紅軍派出情報人員,隨誌願軍到前線收集美軍動態。一個名叫馬卡列維夫的年輕軍官參加了情報小組。他發現在誌願軍監視哨裏麵,有個別的人能夠在美軍飛機現身地平線之前,就察覺到它們在逼近,並進行示警。這意味著他根本沒看到敵機便知道它們的位置,這已經超出了人類心理機能的極限。

馬卡列維夫一共發現了五名這樣的監視哨,並提請蘇聯軍方研究他們的古怪能力。無奈這些人都是文盲或者半文盲,不僅不會俄文,中文都寫不清楚。他們無法表述自己是怎樣發現敵機的。

拿著這些無法解釋然而又確定無疑的資料,馬卡列維夫對人體超常的感知能力產生了濃厚興趣。他從戰場報告中收集了大量資料,比如有的士兵可以“直覺”到山上埋伏著敵人,而並沒有真正看到他們。有的士兵可以從對方炮擊中“感覺”到某種規律,每次都能從排炮轟擊中逃生,但他卻沒法把這些“感覺”講給戰友。

這項研究得不到上司的支持,被冠以“偽科學”之名。隻有個別上司相信他收集的這些資料準確無誤,但懷疑它們的實用性。如今武器越來越先進,威力越來越大,人在戰爭中的作用則越來越小。

20世紀70年代,馬卡列維夫來到安哥拉,充當“人民解放運動”的軍事顧問,與美國人支持的“安盟”作戰。這場號稱“小型世界大戰”的非洲內戰並沒有多少科技含量,到處都是林戰和巷戰,或者暗殺對方指揮官的奇襲行為。馬卡列維夫深深感到,世界大國之間可能永遠不會爆發戰爭,與其保持導彈、核彈、戰略轟炸機與航母這些大殺器,不如訓練一批精英戰士,打仗時混入敵巢,於萬軍中取上將首級,這才是更有意義的戰鬥。

回國以後,馬卡列維夫進入克格勃高層,擁有更多資源。他開始尋找支持自己想法的專家,與當時莫斯科大學心理學教授亞曆山大·斯皮爾金一拍即合,後者常年研究極端環境對人類心理活動能力的影響。蘇聯的專家和軍人曾經上天入地,太空、極地、深海無處不去,更不用說各種戰場環境。這給心理學家提供了廣闊的舞台,去研究極端環境下人類的表現。

斯皮爾金從事這個項目研究之際,心理學界正把極端環境看成一種“壞因素”,認為它們會導致人體各種機能下降。這樣一來,遭遇到極端環境就是一種“壞事”,心理學家的任務,則是幫助人的身心機能恢複到正常。然而大量事實表明,盡管極端環境一時半會兒可以降低人的身體機能,但長遠來看,會讓人的這些機能變得更強大。

斯皮爾金收集了大量堪稱殘酷的極端案例。一名飛行員從五千米高空跳出著火的飛機,降落傘沒有打開,他卻墜到白雪覆蓋的鬆林中生還。一名布列斯特要塞的軍官,被德軍圍困後單人堅持戰鬥長達一個月。一個伐木工人在密林中被倒下的樹木壓住左臂,無法叫人援救,他鋸下這隻胳膊,逃出生天。這些都隻是創傷體驗嗎?不,這些人活下來以後,精神並沒有崩潰,他們更勇敢,更堅定,甚至對人生的態度都更成熟。

斯皮爾金還去拜訪了幾位從大清洗中活下來的心理學界同行,記錄他們在集中營的經曆,想知道這些殘酷體驗是讓他們更堅強,還是更脆弱。種種跡象表明,過去的心理學理論錯了,生活常識對了,磨難才能訓練人。

斯皮爾金站在西伯利亞勞改營的廢墟上,環顧周圍蒼茫大地,頭腦頓時開悟。是啊,原始人的生存環境如果拿到今天來比較,無論從哪方麵講都算是極端環境。他們缺衣少食,沒醫沒藥,還要經常去獵人頭,或者被其他部落的人追殺,每三個嬰兒中會死掉一個。如今人類所遺傳的心理素質,正是在這些殘酷環境裏造就的,它們僅僅是不堪回首的過去嗎?

作為蘇美關係緩和的一部分,蘇聯學者大量參加國際學術會議。斯皮爾金在一次會議上遇到了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後者作了主題發言,名叫“人性能達到的境界”。馬斯洛通過對古往今來各個領域裏翹楚的研究,想找到人能達到什麼境界,而不是像其他同行那樣,去統計無數普通人的平均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