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黃錦,當然也無法領會,這時卻不得不答道:“奴才明白。”

其實嘉靖本人也未曾明白,作為大明朝第十一世的天子,他的名位自然是至陽之“乾”;但作為常年修道、性極陰沉的朱厚熜本人,他卻並不是太極圖陰陽魚的那個太陽,而是那個太陰。

海瑞才是那個至陽至剛的太陽!

就在百官集聚西苑禁門上疏,時隔四十年“左順門事件”再次重演的時候,海瑞衝風冒寒在當天就趕到了大興縣。

大興縣屬順天府,離京城也就五六十裏,天子腳下居然有如此慘景,海瑞盡管有兩任縣令的閱曆,也親曆過幾場大災,可眼下的事情還是讓他不忍目睹,不敢置信。

十餘座粥棚在他的厲聲督責下已經搭好了,十幾口大鍋也正在大火上熬著粥,活著的人卻並沒有搶著來排隊,而是到處散坐著或是躺在雪地上,這些人已經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更有慘者,離活人不遠處,雪地上躺著好些死人,這時正讓大興縣衙招來的人從車上抽下竹席,在一具一具將他們裹起來。

海瑞滿目淒然,回頭向一個粥棚望去,目光立刻嚴厲了。

大興縣令也來了,這時披著厚厚的皮毛大氅,居然還有一個差役替他搬著把椅子擺在一口大鍋的灶火前在那裏烤火。

海瑞對身邊那個戶部的書辦吩咐道:“將大興縣令叫過來。”

“是。”那個書辦走到了灶火前,“縣爺,我們海主事請你過去。”

那個縣令站了起來,走到海瑞身邊:“海主事。”

海瑞:“這麼多死了的人怎麼掩埋?”

縣令:“眼下正在找人,準備挖一個大坑作義塚,一處埋了。”

海瑞:“還有那麼多活著的,就算有一碗粥喝,夜間睡哪裏?”

縣令歎了口氣:“我也犯愁。這麼多人哪有地方讓他們睡。”

海瑞:“那就讓他們凍死?”

大興的縣令也是六品,見海瑞聲嚴色厲,便也不高興了:“誰想他們凍死了?”

“粥棚不設在城裏,讓這麼多人大雪天都待在荒郊野外,不就是想讓他們凍死嗎!”海瑞的目光倏地刺向那個縣令。

“這麼多人,都進了城,怎麼安置?”那縣令毫不示弱。

海瑞:“你睡在哪裏?你的家人睡在哪裏?不是都住在城裏嗎?你有地方睡,就沒有辦法安置這些難民!”

縣令一怔:“海、海大人,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海瑞:“你要我怎樣說話?朝廷將大興縣交給你管,大興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你對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女兒也這樣嗎?我告訴你,糧食我已經給你運來了,不夠我還會向戶部要。從今天起再餓死一個人、凍死一個人,我向朝廷參你!”

縣令這才有些氣餒了:“那海大人給我出個主意,要是您來當我這個縣令該怎麼辦?”

海瑞:“把縣衙騰出來,把縣學騰出來,還有廟宇、道觀,還有一些大戶人家,縣裏所有能騰出來的地方都騰出來,讓難民住進去!”

縣令:“有、有這個規矩嗎?”

海瑞:“我告訴你,我在淳安和興國當知縣都是這個規矩!施了這頓粥,把粥棚設到城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