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是。”

“起來吧。”胡宗憲又望向了齊大柱。

齊大柱這才站了起來。

胡宗憲:“你現在雖然是官軍了,打這一仗還是義民所為。我沒有別的賞你,送你這把劍吧。”說著解下了腰間的那把劍遞了過去。

齊大柱呆呆地站著,沒敢伸手去接寶劍。

戚繼光也有些意外:“部堂,這可是你在兵部時就用過的劍,怎麼能送人?”

胡宗憲:“我帶著它也沒有多大的用處了,不如送給他多殺幾個倭寇吧。”

什麼叫“沒有多大的用處”?為官無非進退二字,戚繼光立刻感到了他內心深處的退誌,而且是那種無奈的退誌,心裏便覺一酸,看見胡宗憲雙手把劍還遞在那裏,連忙低聲對齊大柱:“快接過來!”

齊大柱又跪下了,雙手舉起接過了那把寶劍。

胡宗憲開始向山嶺那邊走去,親兵隊長和親兵們牽著馬立刻跟去。

戚繼光深揖下去:“送部堂!”

胡宗憲又站住了,回過頭來,齊大柱這時捧著寶劍還跪在那裏正望著他。

胡宗憲:“托你們那些回去的弟兄帶句話,感謝海知縣。”

齊大柱大聲應道:“是!”

天色漸漸暗了,胡宗憲和他的親兵們消失在黑黑的樹林深處。

海瑞趕到杭州館驛已是亥時。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相隔數月,這次進來驛丞驛卒的態度卻大不相同。驛丞親自舉著燈,驛卒在後麵替他牽著馬走進了院門。

“王知縣到了嗎?”海瑞一進門便大聲問道。

“敢不先到?”王用汲手裏也提著一盞燈籠,站在院裏,還是那副笑容,望著海瑞。

一個在淳安,一個在建德,比鄰之縣,可幾個月就是沒能見麵。海瑞見到他頓感春風習習撲麵而來,立刻走了過去:“你總是比我腿快。”

王用汲:“我比你近,地利而已,地利而已。”

“住哪裏?”海瑞問王用汲。

驛丞立刻接言:“給二位老爺安排了東院大房。王老爺說一定要住你們原來住過的那兩間,小的隻好從命。若是嫌辦公事不便,還可以調。”

“原來的好!就住我們上回那兩間。”海瑞大聲讚同說。

可一進門,海瑞就感覺不對,這是原來那間房嗎?

——房梁上吊著燈,房角上座著燈,書案上擺著燈,大放光明!房間確還是那個房間,擺設卻全換了,一色的黃花梨家具,書案也大了許多,上麵的紙筆墨硯顯見都是上品,擺得整整齊齊。桌子上,茶幾上的茶具也都換成了上等的細瓷,而且還擺有花瓶、古玩。

海瑞站在房子中間,上下左右掃了一眼。

驛丞站在他身邊,指著房門邊那架黃花梨洗臉架:“海老爺先洗把臉,待後讓他們伺候你老沐個浴。看還缺什麼,我再派人給你老送來。”

海瑞這才看到,房門邊的洗臉架上還擺著一隻白雲銅麵盆,已裝好清水,一塊雪白的淞江棉布臉帕一半搭在水裏,一半搭在盆邊。他的臉色更難看了,慢慢望向那驛丞。

王用汲站在另一邊鬼笑,他知道,驛丞立刻要碰一鼻子灰了。

“點這麼多燈幹什麼!”海瑞果然一開口便給他一釘子,“還有這些花瓶之類!我們是來辦公事的。桌上留一盞燈,其它沒用的東西都拿走。”

那驛丞立刻窘在那裏:“海老爺,你老和王老爺雖還在知縣任上,這回可是奉旨辦差。我們是按規製接待。”

海瑞:“什麼規製?《大明會典》上有這個規製嗎?”

那驛丞隻好望向了王用汲。

王用汲:“恭敬不如從命。你們就按海老爺自己的意思辦吧。”

驛丞隻好對外麵的驛卒喊道:“取叉子來,把房梁上的燈還有座燈都熄了。把花瓶古玩都搬出去。”

立刻進來兩個驛卒,一個拿著一根好長的竿叉便去叉吊在房梁上的燈,另一個便去取擺在各處的花瓶古玩。

王用汲對海瑞:“先擦把臉吧。讓他們幹,去我房間坐坐。”

“不擦了。”海瑞說著便招王用汲向門外走去。走到門邊又對那驛丞說道:“一百兩一匹的淞江棉布用來做臉帕,你們也太闊氣了。換了,我隻用麻的。”

邊說著,就到了王用汲的客房門口,一推開門,海瑞便又是那副不想進去的樣子。

——王用汲的房間和海瑞剛才的房間是完全一樣的規格和擺設。

“算了。我還是到院子外邊站站吧。”海瑞說著便走。

王用汲一把拉住了他,仍然笑著:“你不願意過好日子,還不許人家舒服點?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海瑞:“好大的人情。潤蓮,你知道這種規格一人一天要花多少銀子嗎?”

王用汲:“包括飯食,每天二十兩。”

海瑞:“知道你還住?”

王用汲收了笑容:“因為這是趙中丞和織造局親自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