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有沒有過類似體驗:明明頭頂烈日,可某一刻身體內部突然生出一股寒流,自腑髒出發,直衝肌膚表麵,使人不自覺打冷顫。於我來說,這種身體反應在豔陽天汗流浹背時出現得尤為頻繁,譬如現在。由於已進入住院部大樓,腳踩冰涼涼的瓷磚而非被暴曬的水泥地,我一時分辨不出冷顫起因究竟是適才酷暑中接近半小時的奔跑,還是入江和我回蕩在樓道的腳步聲過於冷清。

“盡管坐電梯也能上來,但樓層不高,比起等電梯,爬樓梯更快些……”我走在入江前麵,邊說邊指指樓梯口,“喏,到了,左邊正數第三間。”他見我停住腳步,也跟著停下:“不一起來?”

“你們師兄妹敘舊,我就不摻合了。其實我和她也不怎麼熟絡,算起來隻打過三次交道。”雖說她貌似對我挺有好感。

“哇哦,那可真夠意想不到的!據我對月野同學的有限了解,她生性冷淡,所以之前聽你倆在關東決賽場外的交談,還以為認識相當一段時間呢!我猜你去看望她的話,她一定會很開心。”入江無比真誠的笑容令我心中一動,抬頭望向最後的九級台階:比起前陣子雨天第一次來這家醫院遇到的那四級台階,路程好像短不少呐!點點頭,穩穩地邁出第一步。

吱呀——不遠處走廊有門被拉開,一個中年女性的大嗓門一時占據整個樓層,操一口濃重的關西口音:“即便已經說過許多遍,我仍然要再叮囑一次:手術剛結束,休息萬分重要。幸村君,以後可不能再任性了!白天想活動的話在大樓內部走走就好,現在天氣熱,千萬不要再去大太陽底下轉悠,影響術後恢複可怎麼辦喲……“隱約能聽到少年簡短回應一句。接著,嘩裏嘩啦——車軲轆碾過地磚朝我的方向駛來。十秒左右,樓梯口牆角處露出一架白漆鐵質手推車的一角,主人緊跟出現,看模樣四十出頭,微胖,穿護士服。她往樓梯這邊覷一眼,目光落到我身上時右眉毛皺了一下,急匆匆轉頭直視前方,扭著屁股加快步伐。我十分詫異,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卻看入江三步並作兩步上樓,右拐去追那個護士。“搞什麼啊……“我嘟囔著打算繼續上樓,開始行動的一刹右手肌肉的僵硬感立時傳遞至大腦,思考半秒才意識到,護士出聲前我本打算扶一把欄杆,話聲打斷了動作,導致右手仍保持著去抓欄杆的懸空姿勢,直到剛才。

很快,入江的聲音從右側走廊傳來,清晰可辨:“護士小姐,抱歉打擾了!”推車聲止,我能想象那位大媽上下打量入江時滑稽的右眉毛。

“我是幸村君的朋友,得知他手術結束,特地來探望他。不過他今天好像情緒不大穩定,便想通過您了解一下他目前的身體狀況,拜托!“

大騙子!我撇嘴表示不屑,轉念一想:說不準他真認識幸村?或者又是巧合,像他那出舞台劇劇情和關東決賽上十六夜的比賽走向大體一致一樣?幾分鍾前他親口說自己“從不騙人”!

“唔,這個嘛……”關西腔遲疑許久,這段時間入江再沒出聲。他根本不需要說話,學生氣的圓形鏡片外加和善笑容往那一擺,不了解他的人們一定選擇相信他。“你和樓梯上那女孩是一起的?”護士問道。忽然被點名的我心裏一驚:難道先前給她留下了壞印象?我不記得和她有過交集啊?

“是,她是我朋友。”

“啊那就是了!她早些時候來過病房,不過那會兒幸村人不在;後來我和同事下樓去找幸村,看到他倆麵對麵在交談;我們扶走幸村時,她隻神色恍惚地站在太陽下;剛路過樓梯口,她直勾勾盯著我,眼睛眨也不眨,想必認出我了吧!看樣子你們真的很關心那孩子呢!”

入江的語氣很溫柔:“那麼,方便告知病人的身體狀況麼?”

“手術很成功,但術後恢複需要循序漸進。聽說他是學校網球隊的主力選手?難怪病房裏問了一串關於複健的問題……進行超出此時身體承受能力的活動會令身體陷入巨大痛苦,且不易恢複。那孩子很有禮貌,但主意正得很,我們說話他不聽,但願你們做朋友的多勸勸他,讓他在這方麵別著急。”

“他下午的舉動對病情有影響嗎?”

“檢查了一番,沒什麼大問題,多休息就好。”聽到這句話,我鬆了口氣。

入江返回樓梯口時,我正背靠走廊牆壁等他。許是我探究的眼神過於直白,他揚起唇角問道:“怎麼?”“你認識他?”我喜歡開門見山。他聳聳肩,率先往走廊左側而去:“現在認識咯!都是網球選手,遲早要碰麵。”

轉過牆角,發現原本空蕩的走廊上還有一人。男生,穿黑色帶帽衫,裸露在外的腿部肌肉緊實健壯,坐在月野遙病房前的長凳上,手裏把玩一個巴掌大的小黃人公仔,發型和側臉像極了幾小時前關東決賽裏打敗真田副部長的那個一年級新星。“越前……”我難以置信的喊出他的姓,當他循聲望向我時立即止住話音。他看正臉至少十五六的年紀,膚色比那位越前君微微偏深,不可能是同一人。話說回來,長得也太像了點!若有人告訴我他們是兄弟,我絕對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