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3章 那一年(1 / 2)

◎文/郭昕

《那一年》讓我們想起了過去那段歲月,也讓我們問自己,如今的日子該怎樣去過?

“七十四塊三毛八。”

當生豬收購站那個鷹鉤鼻子把那些大的小的軟的硬的票子推到爹麵前時,爹似乎被它們嚇住了。半天才想起伸手,伸到半道又縮回去了。哈著腰小心翼翼地問鷹鉤鼻子:

“七十四塊——三毛八?”

“沒錯,老頭兒。”鷹鉤鼻子不耐煩了,隨手把錢一劃拉,說:“一邊去,老頭兒。”

錢出溜到了桌邊,兩張小票順桌角滑下,在冬日的黃昏中飄飄灑灑。爹慌慌地伸手去抓,票子像是故意跟爹搗蛋樣左扭右擺最終還是巧妙地落在了地上。不等爹彎腰,我麻利蹲下,捏起它們拍打拍打又捋得平平展展遞到爹的手上。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錢。去年隊裏分紅,爹和娘幹了一年分了十六塊四毛二。這七十四塊三毛八比十六塊四毛二多多少呀,我算不清,也顧不上算清,隻知道歡喜地咧著大嘴看著爹。

爹好像不會笑。見著這麼多的錢他也不笑。爹“呸呸”往拇指和食指上吐了些唾沫,把錢一張一張仔仔細細點了兩遍,又在桌上蹾了幾下,最後大票在下,小票在中間,幾個硬幣規規整整碼在最上邊,一卷,掖到黑棉襖裏麵。

“回啦,二小。”

我站那裏不動。

“家走呀。”爹催我。

“爹——你說豬賣了給我買掛炮……”

爹愣了愣,手抬起來,我仰臉盯住爹的手。爹的手把沒扣住的黑棉襖扣子扣好就放下了。

“爹——”

“啥時候了,鋪子都關門了,下回吧。”

我的心一下涼透了。要不是爹說過賣了豬給我買一掛炮,我才不跟他跑二十多裏冤枉路呢!下回,下回在哪兒呀,從我記事起,這是我家賣的第一口豬。

“爹——”我喊著,淚蛋就要掉下來。

爹不看我,端起車把在前麵走了。

再有兩天就是臘月二十三了,我們這兒叫小年。街旁那家灶屋裏飄出一股好聞的豬肉白菜燉粉條的香味,誘得我使勁吸了兩下鼻子。結果,連收購站厚厚的豬騷氣都吸進去了。

我把褲子往上提了提,極不情願地攆爹去了。

出了公社這條小街就是高高低低的黃土路了。遠遠的莊子上有一縷縷白煙升起,一兩隻回窩的鳥急急地打頭頂飛過。我跟在爹後麵,腳踢著土坷垃心裏罵著爹。還是爹呢,說話不算數,誰跟你叫爹呀!我故意走得很慢,慢著慢著就看不到爹了,我幹脆一屁股坐到路中間。等一會兒就聽前麵喊:“二小——二小一”我不搭理。又是幾聲:“二小——二小——”我磨磨蹭蹭地站起。等又看到爹時,爹蹲在路邊數錢。見我過來了,爹把錢掖到懷裏,拍拍棉襖。

“坐上吧。”

我一扭身,給爹一個脊梁。

“坐上吧,二小。”爹架好車等著我上去。

我想起爹懷裏揣著七十四塊三毛八,爹答應過給我買炮說話不算話,心裏就堵上一個大疙瘩,我想起爹晌午跟我一樣喝了兩碗紅薯麵飴餎,推著二百來斤的豬走了二十多裏地,爹的個子好高好高,爹的背已經有點駝了。爹這會兒駝著背端著車把等我上車,心裏的疙瘩就軟了,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