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禮大典雖不是最莊嚴肅穆的慶典,但的確是精靈族內最熱鬧的節日了。因這一天未成年的精靈們都會湧上街頭,來圍觀國王的祝福禮。羨慕著未來有一天,自己也能夠在那座神台之上接受神聖的祝福。
喜悅與期盼早已彌漫在每個人的臉上,而艾立安卻用兩條胳膊撐在頭頂,蜷縮著躲避侍衛的驅打。
他自然也知道這場神聖的法會,所以早早就用破布縫了一件鬥篷罩在頭頂,遮住自己那令人厭惡的黑發。他想混在人群中來參加慶典,因為隻有這時候才能見到精靈族的王。
他知道,像自己這種混跡在貧民窟裏的野孩子是沒有資格接受成年洗禮的,而天生的黑發黑瞳更是會成為人們謾罵的對象。
隻是太不湊巧了,艾立安的鬥篷不小心被人群擠掉了,所有人都看見了他的黑發。他們露出了極其厭棄的眼神,指責他是不祥的雜種,叫喊來士兵將他趕出去。
艾立安抱著頭縮在地上,瘦小的身體上落下一道又一道的棍棒擊打。心中不禁憤恨,什麼心靈最為純淨的精靈,打起人來比蠻人和獸族更狠!這樣的族群竟然還自稱為最虔誠的神子!
若是士兵們抬起他的頭顱,定能被他此刻陰冷刺骨的眼神嚇一跳——那是黑不見底的,猶如魔氣聚生的顏色。
“住手。”一聲打斷。
士兵們轉頭,看到來者吃了一驚,立刻彎腰行了一個標準的觸肩禮。原本熱鬧的廣場也因國王的出現而肅穆起來,人們也露出了崇敬的表情。
艾立安看到他向自己的方向走來,那一襲雪色的王袍綴著精細的紋飾。肩後的長發被風鼓動,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金色,他宛若從雲端走下來的神祇,讓人移不開目光。
而對方越是高貴無暇,就越是反襯出艾立安的髒汙不堪來,這樣一比,地上這個少年還不如過街的老鼠,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如此神聖莊嚴的場合,更不該汙染了王的眼睛。
士兵如此一想,暗地裏又踹了少年一腳,讓他滾遠一點。
眼看國王離他越來越近,艾立安趕緊摸到士兵腳邊的補丁鬥篷,將自己的黑發掩住。
靳雨青一直盯著地上那個少年,想要確認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然而士兵有意無意的遮擋讓他根本看不清楚。
他快步走過去,停在少年身前,彎腰想去掀開艾立安髒兮兮的鬥篷。
“陛下,”士兵小聲阻止道,“這混球是不祥之物,陛下還是……”
國王忽然冷冰冰地一抬眼,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地上的少年,微微皺起了眉頭。士兵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卻也不敢再說下去了。
王杖輕輕一觸地麵,發出沉重的碰撞。
靳雨青抬高了聲音,雖仍是那般清澈端莊,但已染上了威嚴的怒氣:“吾不曾知曉,奧蘭多大陸上有任何一部法典曾規定——黑是罪惡,墨為不祥?”
“如此,你們便當將黑夜洗成白晝,將神像上鑲嵌的墨石一顆顆擊碎,碾為粉末!若非如此,即便是蠻人獸族、黑發精靈,也是吾奧蘭多大陸的子民!”
王杖又是一擊,從國王身上散發的靈力令周圍幾人俱是心神一震。
遠處的神院眾長老聽聞此言,心中嘩然。墨色不祥雖不入法典,但已是千百年來精靈族裏的共識,也正是背後有神院的默認,不祥之說才更讓人民信服。在失去主神庇佑的大陸上,神院更加需要這樣的輿論支持,以繼續維持自己的神秘。
洛伊說出這一番話,無異於在當眾反駁神院,質疑神院的意誌。
就算洛伊才是這片大陸尊貴的王,長老們也覺得這番出自國王之口的話十分令神院蒙羞。
靳雨青說完,並未理睬神院有何感想,而是垂下目光,從寬大的王袍掩蔽下伸出手掌,輕輕落在少年的頭頂。艾立安不禁縮了下脖子,他從未被人這樣溫柔的對待過,那群貧民窟的人對他非打即罵,他甚至對那樣病態的生活已經習以為常,反而不太適應這樣的碰觸。
鬥篷被人掀開,露出下麵雜亂的黑發。
“抬起頭來。”靳雨青道。
艾立安猶豫了一會,才滿懷不安地抬起頭來看他。隨即目光定在精靈王的眼眸上,那樣淺而明亮的藍,低垂的眼睫在漂亮的眸色上投出半片灰色的陰影,寧靜如海。
那海中忽然波光一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