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少年和歌聲(3 / 3)

周采苓轉過眼眸,看向那手的主人——

卻同時看見趙君洪滿是複雜的麵容,瞳孔裏,倒影著的——

是那個少年。

……

趙君洪從未想到會有如此一幕發生。

那個被他一直輕賤鄙夷的“凡人”,那個他懶得多看一眼的螻蟻,卻在同門師弟拋棄他時,將他從汙泥、屈辱和絕望中救了出來,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那個一腳便讓他失去所有抵抗能力的巨型夜魔,在這個身高不過七尺的少年麵前,如同紙糊的一般,被握著一根手指,隨意揮砸,十多丈的體型,隻有慘嚎痛吼的份兒。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也太過離奇,趙君洪覺得用夢境來形容都顯得荒謬,但身體殘留的痛覺卻告訴他,眼前是無比真實的真實,隻有真實,能如此不可思議。

想起這一路自己的所作所為,趙君洪隻覺臉上火辣辣的疼。他本以為後者的沉默是怯懦,現在才發現別人是懶得與自己計較,自己還偏偏像鼻孔插蔥的豬一樣,裝象!實在比小醜還滑稽愚蠢!

看著少年始終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的如雪身影,趙君洪陷入久久的深思。

相對於趙君洪的複雜而言,周采苓的心情純粹得多,但這純粹的震驚帶來的衝擊更大,眼看著那個文弱的少年,漫不經心的將十丈高的夜魔砸成半身不遂,又不緊不慢的走到夜魔身上,手一招,握住一道從車輦中射出的白光,隨後拔刀,不見刀光,亦不見長刀入鞘,隻見夜魔已沒有了呼吸。

泥水中,夜魔的鮮血汩汩流出,表麵上看,極像是夜魔被少年拔刀嚇死,但很顯然, 不過是少年出刀太快,看不清而已。

千亦仰頭望向天空,夜魔正從四麵八方向巨型夜魔突破的窟窿聚攏,密密麻麻,將那一片蒼穹染得格外的黑。

“倒是方便了。”

千亦低聲念叨了一句,正待拔刀,小鎮忽然下了一場悠揚。

是歌聲。

千亦扭頭望去,最初投宿的那家客棧上,一道淡藍色的身影正站在房頂,向天空輕聲哼唱著。

說不出這是怎樣的一種歌聲,輕淺低柔,卻傳遍了整個古木小鎮,每一絲一縷都像撩撥於心際,柔婉得如同晨風拂葉,清泉漱石。

千亦本身對樂理也知之甚少,唯一聽過的也隻是戰場上的破陣曲,鐵馬金戈,熱血廝殺,與這等輕柔如水的曲子完全不一樣,所以也不明白歌聲唱的什麼。

但這歌聲響起時,小鎮,靜了。

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撫平了一切的波瀾和浮躁。

天空中的夜魔停住了,倉皇逃竄的百姓停住了,時間似乎定格在了上一息,唯有耳畔吹過的晚風,透過窟窿落下的春雨,還表明著一切仍繼續著。

千亦認出屋簷上的人,是之前投宿的那個少女,自己將最後一間房讓給了她,卻沒想到——

沒想到她竟是神魔!

龍城穀七年,千亦先後隨殘夜深入魔族疆域不下百次,見過的妖魔數不勝數,但唯獨神魔,一直未曾見到。

神魔是所有魔族的統治者,生來便有王者的威嚴,最特別的是所有神魔都有一雙金色的眼眸。

站在屋頂的少女依舊戴著笠帽,千亦看不到她的眼睛,但在這時,這樣的環境,卻成了證實千亦心中所想的最佳證據。此外,他能感覺到這些妖魔之所以停下來,不是因為歌聲的優美,而是歌聲中那種屬於王者的威壓。

果然,十數息後,所有的夜魔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發出比來時更尖銳的嘯聲,飛快的向迎春花陣外衝去,幾個眨眼的功夫,夜魔已不見了蹤影。

小鎮恢複了安寧,歌聲也隨之落下。

殘破的迎春花化作點點星光,和著春雨飄落。

屋頂上,少女心中生出感應,朝某處看去。

隻見一個巨大的夜魔屍體前,一個少年正握刀看來,隔了數裏遠的距離,卻有種刀已抵著她要害的錯覺!層層春雨洗過,也洗不去少年微皺眉頭落下的肅殺和壓抑!

少女大驚,眼中金輝泛起,這少年殺意有如實質,自己的魔族身份多半已被識破,一場惡戰恐怕難免了。

正當少女準備拚命時,遠處的少年忽然將刀一鬆,轉回身去。

夜色中,白衣飄然,薄如蟬翼。

少女怔怔望著後者的背影,她不會知道,遠處的那個少年心裏正回響著一句話——沒人能決定自己的初始,心向正則正。

……

翌日,卞安城。

千亦把包袱和小陶罐交回到萱萱手裏,看了周采苓一眼,沒有多說什麼,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