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隻要我不吱聲甘拜下風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沒想到下午劉局把我叫到了辦公室,臉陰得很難看,我知道情況不妙,肯定是王海娜到劉局這裏告過狀了,心想,反正咱就這麼個活人,你們愛怎麼整就怎麼整吧,搞急了老子照樣敢跟你捶桌子罵娘,跟你們這幫鳥男女決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你在局裏幹幾年了?”劉局沉吟了半晌,竟然拋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語氣裏又分明帶著一種凜凜的殺氣,我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難道劉局今天要清算我了?
“三年多了。”我回答,腳底好像直冒冷氣,我真不知道劉局的葫蘆裏要賣什麼藥。
“三年多了,那你呆在文化局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劉局從中華煙盒裏抽出一支煙,打開打火機噗哧一聲點著,吸了一口,吐出一團煙霧,然後透過煙霧用一雙錐子一般的眼睛盯著我,又道,“你的工作總體上我們還是滿意的,但你的缺點也很多,很多,比如對機關的套路,你還是糊裏糊塗的……”
“我知道自己的缺點,劉局提出來,我以後改……”我一副受審罪犯的模樣似的。
“你自己的缺點你還不知道!”劉局有點粗暴地打斷我的話,“等待別人給你提出來那真成問題了,一切都遲了!”
我隻得沉默,我覺得作為一名機關普通的公務員,到這裏我就該低頭了,人家是你領導,你還要在人家手下混飯吃,不低頭能行嗎?但作為一個人,我內心並沒有屈服,我分明聽到內心有一個聲音:你劉局一屁股都是屎,憑什麼來教訓我,難道就因為你手中有了權力?
“把你份內的事做好,不要去管超越你範圍的事情。”劉局抽完了那支煙,將它丟在煙灰缸裏,身子往老板椅上一靠,眼睛直直地盯著我說,“上次報道失實的事對你的教訓還不夠深嗎?你在機關裏也這麼幾年了,也該知道機關裏是講套路的,都像你這麼由著性子那還不天下大亂了?”
我還是沉默,心像被針紮得一般痛,麵前這個人模狗樣的家夥我從內心看不起,但這個人偏偏有權利對我橫加批評指責,想來想去,還不是為了那“五鬥米”嗎?古代的陶淵明有骨氣不為五鬥米折腰,到了今天,我們這些人倒沒有這個骨氣了。
“你在辦公室雖然時間挺長,但也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劉局入了正題,“王主任是主持工作的,有些事情你不能亂做主,這樣後患無窮,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吐了這幾個字,終於明白劉局說的是什麼事。我很想為自己辯解一下,把當時所處的情況說明一下,我一個副主任如果連這點處置權都沒有,哪還當這個破副主任幹嘛?但又一想,現在這種處境,說了也是白說,劉局跟王海娜完全穿的是一條褲子,我能在劉局麵前討到說法嗎?
“明白就好,你回去吧。”劉局衝我擺了擺手。
回到辦公室,我發現王海娜在觀察我臉上的神色,好像是要通過我臉上的神色判斷我在劉局那裏挨了多少批評。我厭惡地扭過了頭,心想,一個權力欲望太旺盛的女人真我媽不像個女人,浪費了上帝給她的這副好皮囊。
我很是鬱悶了一回,想想既然這個女人已經坐在我的頭上,而且不把我放在眼裏,我就不能再走唐主任那時的老路了,從現在開始,我要徹底改變自己逆來順受的倒黴模樣,我也有尊嚴,不是誰想來欺負就欺負的。好你個王海娜,你不是不讓我好過嗎,好啊,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你那麼多破事以為我不知道啊,稍微給你琢磨琢磨,搞點亂子出來,就會叫你亂了陣腳,出盡洋相。
“王海娜,到那時候你就得來求我了。”我在心裏得意地想。
我真的不能再這麼老實下去了,我進入機關這三年,老老實實幹活,規規矩矩做人,夾著尾巴一直給人裝孫子,到頭來得到什麼了?職務是升了個副主任,但形同虛設,別人是越來越拿我不當回事,這就是在機關裏做老實人的下場。其實早在進文化局之初,朱必達有一次拿局裏一位幹了二十年還在當著普通科員的半老先生告誡我,如果不好好幹,或者說不好好混,那以後就是他那副模樣。當時我對朱必達的指點不以為然,但現在看來,如果我再不改變路數,還這麼像個榆木疙瘩不開竅,說不定將來還真成了另一個半老先生,一個研究生淪落到如此地步,更會讓人恥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