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負責
老蔣,女,現年四十有五,自參加工作起就在我們單位,已經兢兢業業地奉獻了二十多個春秋,因種種原因仍然是科員一個。我剛分到她所在的辦公室時,還很為她忿忿不平了一陣子,可後來就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老蔣這人幹工作很熱情,很負責,並且很有積極性和主動性。但什麼事情都有個“度”的問題,一旦過了“度”,量變帶來質變,就不好了。老蔣就屬於對工作負責得過了“度”的人。她對工作和與工作無關的事,都太喜歡負個責。久而久之,人們背後便叫她“蔣負責”。
和蔣負責同齡的人幾乎大大小小都熬了個職務,名正言順地負點小責,隻有她至今還沒有職務,沒有職務就不能名正言順地負責,這是她一直耿耿於懷的事。但她的優點是很善於自我實現。不是沒人讓我負責嗎?我自己負責!於是凡是她能沾邊的事,她都要搶著負責,爭取負責,變法兒的負責,仿佛她沾上了負責的癮,一天不負點兒什麼責就吃不好睡不著。有時竟連我們室主任的責也敢負,因她是老同誌,一吵鬧起來又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沒臉沒皮的樣子,我們室主任也拿她沒辦法。一次一個印刷廠的業務員來我們辦公室聯係印稿紙信封的事,恰好主任不在,一進門那個業務員就直奔蔣負責所在的辦公桌而去,恭恭敬敬地叫了聲“主任”。本來蔣負責對這類送上門來的不速之客特別反感,已經皺起了眉頭,但來人的一聲“主任”叫得她非常舒服,她就露出了笑臉。來人很小心地問:“看來,您是這兒的負責人了?”蔣負責見無人注意她,就忙不迭地點了點頭。來人就極迅速地掏出一些稿紙、信封的樣品,開始向她遊說。本來蔣負責不管這事,想幾句話打發她走的,但後來來人說了一句很關鍵的話:“我一進門就知道您說了算,隻要您說一句話,就等於照顧了我們這個半死不活的小廠了。”當時我用眼睛的餘光從她的側麵發現她激動得後脖根都紅了,大有和來人相見恨晚的意思。後來她就真的做主在那個廠子印了五百本稿紙,二千個信封。這件事主任一直蒙在鼓裏,直到稿紙和信封都印好,送上門來,主任才瞪大了兩隻眼睛問:“是誰讓印的?”蔣負責就很負責地陰著一張臉說:“我讓印的。”主任當即就火了:“你有病啊,咱庫裏存的還夠用二年的,印了放在那裏招蟲啊!”蔣負責卻不著急,隻是緊緊盯著主任問:“反正已經印了,你說,怎麼辦吧。”這種事蔣負責不止辦過一次了,以前主任都忍了,這次他是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說了聲“誰讓印的誰拿錢吧”,就拂袖而去。
第二天,蔣負責就向主管經理告了病假,然後就整整三天沒上班。這一下可不得了了。為什麼,並不是離了蔣負責我們就沒法活,隻是因為她還負責著女廁所的鑰匙呢。
我們辦公樓上隻有一個女廁所,因為單位臨街,又是在個繁華之地,經常有閑雜人等來辦公樓上上廁所,弄得女廁所使用頻率很高不說,衛生還挺差,於是女同誌們就紛紛表示不滿,主管機關工作的經理被大家叨叨煩了,就當著大家的麵說了一句話:“買把鎖鎖上門,不是本單位的一律謝絕。”大家還都沒把這句話當真,蔣負責就扔下筆,直奔街對麵的商店而去。一會兒她便買回把鎖,把女廁所鎖上了。第二天,會計科的科長劉曉蘭來問蔣負責:“你買的鎖是幾把鑰匙的?”蔣負責麵無表情地說:“三把。”劉曉蘭說:“那你給我一把吧,我們科女同誌多。”蔣負責冷冷地說:“就剩一把了,那些全丟了。”劉曉蘭隻得悻悻而去。從此,辦公樓上所有的女同誌上廁所都要來給蔣負責討鑰匙。每當有人來給她討鑰匙,她都會磨蹭一會兒才給,讓人家像給領導請示工作那樣在她的桌子前站上一會兒,讓她過一過“負責”的癮。如果她因事外出,辦公樓上的女同胞可倒了黴了,她們隻有去街對麵很遠的地方去解決問題了。時間長了,女同誌們都有意見,就在一起商議了一下,打算把女廁所上的鑰匙多配一些,達到人手一把,這樣又方便又不用麻煩別人。這個提案通過劉曉蘭對蔣負責說了以後,蔣負責什麼話都沒說,陰著臉回了家。第二天就誰也沒再提這事,因為大家都知道,誰再提這事誰就是成心不讓人家蔣負責“負責”,就等於得罪了她。為了盡快解決女同誌上廁所的問題,稿紙和信封的事以折中的方式處理了,稿紙和信封都留下了,但錢沒付,什麼時候用著了什麼時候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