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 五丈原沉思(3 / 3)

有比較才有鑒別。曹操當權時,“推心以待智謀之士”,所以在他身邊聚集著郭嘉、荀攸、賈詡、程昱等,形成了一個人才群體。

曹操死後,又出現了司馬懿、鄧艾、鍾會等一群深藏韜略的“智囊”

人物。為此,王夫之曾評價說:“魏足智謀之士,昏主用之而不危。”

東吳的孫權,先是周瑜輔佐,繼而有魯肅,然後又有呂蒙、陸遜等,也算得上人才輩出,一茬接著一茬,所以能鼎立江東很長時間。

劉備在奪取西蜀政權時,身邊有“五虎上將”效力,又得“伏龍鳳雛”相佐,可謂盛極一時。然而盛世一過,隨著這些將領謀臣的相繼亡故,西蜀也就人才無幾了。諸葛亮死後,蔣琬、費禕曾相繼執政,但蔣、費二人循規有餘而才氣不足,缺少進取能力,根本無法和諸葛亮相比。孔明在兵出祁山時雖然收服了薑維,但薑維作為一員武將隻能管理軍事,並且缺少戰略眼光和政治頭腦,不可能擔負起治理國家、統一天下的大任。王夫之一針見血地指出:

“巴蜀、漢中之地隘矣,其人寡,則其賢亦僅矣。故蔣琬死,費禕刺,而蜀漢無人”(《讀通鑒論》)。

西蜀後繼乏人,造成這一曆史局麵與諸葛亮不無關係。應該說,諸葛亮是非常重視人才的,他在《十六策》《將苑》等著作中有許多關於人才方麵的論述。這說明,諸葛亮當時除了治國征戰,還經常考慮選拔培養人才等重大問題,他很強調知人善任,要根據個人不同特點,選拔使用人才,力圖使蜀國出現一個“眾賢雲集”

的政治局麵。據史料記載,諸葛亮在這方麵確實作出了一定成就。

例如,曾破格把龐統、蔣琬、楊洪等人提拔到了重要位置上,充分發揮了他們的才幹,對於蜀國的強盛起了重要作用。但是諸葛亮在用人選才方麵也有不少失誤之處。譬如,“昭烈入蜀,以荊州委孔明。孔明入蜀也,以荊州委(關)羽”,卻帶走了智勇雙全、行事穩重的大將趙雲,這與後來荊州之失不能說沒有一點關係。另外,諸葛亮在祁山作戰中,“任李嚴而嚴亂其紀,任馬謖而謖敗其功”。

特別是諸葛亮在他的有生之年,雖然經常講選才、用才,卻沒有培養出一名能繼承自己事業的接班人,實在是一件憾事。

宋代著名文學家蘇洵寫過一篇《管仲論》,其中說:“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及其亂民,吾不曰豎刁、易牙、開方,而曰管仲。”意思是春秋時的齊桓公之所以能稱霸天下,功勞並不全在管仲,關鍵在於鮑叔牙向齊桓公推薦了管仲,使他的才能得以發揮。後來齊國之所以混亂衰敗,其過錯也不能完全歸於豎刁、易牙、開方這些亂臣,關鍵在於管仲生前沒有除掉他們,沒有及早向齊恒公推薦得力可靠的接班人。這段話充分說明了舉賢薦能對於治理國家的重要意義。由此及彼,我們也可以說,西蜀的覆滅與諸葛亮生前在培養、使用人才方麵的失誤有著直接聯係。

諸葛亮在用人方麵的最大不足,首先表現在他在識別、選拔人才上存在著偏見。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諸葛亮“端嚴精密”,但卻由此產生出他的一個重要缺點:求全責備。正如後人評價他時說的,“明察則有短而必見,端嚴則有瑕而必不容”(《讀通鑒論》)。他對人總是“察之嚴、待之嚴”,要求人皆完人;而對一些確有特長,又有棱有角的雄才,往往因小棄大,見其瑕而不重其玉,結果使他們有的“無以自全而或見棄”,有的雖被“加意敗錄,而固不任子”。例如,對於魏延這樣一個長於奇謀的人才,諸葛亮總是抓住他“不肯下人”的缺點,將其雄才大略看做是“急躁冒進”,始終用而不信,甚至在政治上一直懷疑他有反心。同時,諸葛亮對於那些有一技之長,但有較大缺點者,往往駕馭不得法,處於極端。例如劉封本是一員勇敢的戰將,孔明卻認為他“剛猛難製”,勸劉備因其上庸之敗而趁機除之。馬謖原是一位既有所長(如開發西南時,“攻心為上”的建議就頗有戰略眼光),也有所短的人才,諸葛亮在祁山作戰中先是對他用之不當,從而失去了一個難逢的戰機,使首次北伐的大好形勢被葬送。丟失街亭後又揮淚將其斬首,這種求全責備的偏頗,處之極端的做法,使得當時蜀國的許多大小官員謹小慎微,喜歡作表麵文章。

其次,由於諸葛亮生前出將入相,內政軍戎“事必躬親”,“罰二十以上必親理”,不僅自己被弄得“食少事煩”,忙得吐血,而且這種包辦代替的做法,也影響了接班人的鍛煉成長,不利於他們經風雨、見世麵。盡管諸葛亮對西蜀事業鞠躬盡瘁,忠心耿耿,但他的這種性格修養卻影響了自己選拔人才的眼界,使他過多地重德而輕才,再加上不重視培養益州本地人才,因此政權難以鞏固。

他的後繼者蔣琬、費禕和薑維,相繼無所作為,最後反被黃皓、譙周之流的小人所製。

在用人這一點上,諸葛亮與劉備、孫權、曹操等人相比,確實不及。孫權敢於放手使用年輕的軍事指揮員,當周瑜、魯肅、呂蒙、陸遜等人被提拔到重要崗位上時,他們大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曹操深知“大用者不務細行”的道理。例如官渡之戰後,他將曹軍內部一些人在戰前寫給袁紹的投降密信付之一炬,既往不咎,表現出了用人之大量,因此深得民心,“士長於略者,相踵而至”。劉備雖然在其他方麵有些不足,但在建立西蜀政權時,謀臣武將,人才濟濟,這也體現了其用才的高明之處。

而到武侯治蜀時,西蜀人才已經寥若晨星。後來,曹魏向西蜀發動全麵進攻時,蜀國隻剩下薑維一人東遮西擋,這時,後方不僅兵力空虛,更重要的是人才空虛,以致鄧艾陰平度險後,西蜀朝中沒有一人能夠想出對策來,最後隻好縛手就擒。其實,鄧艾度險之後,隻有區區之兵,又精疲力竭,加之孤軍深入,心理恐慌,假如這時西蜀朝中還有一個像法正那樣水平的謀略家,也不至於如此收場。

第六,用兵過慎。在探求西蜀滅亡的原因時,後代不少史學家對諸葛亮隆中對策的戰略設想提出過非議。大體可歸為以下幾點:

諸葛亮促使劉備“棄天下而入巴蜀,則非地也。”(蘇轍《三國論》),意思是說,巴蜀盡管有山川之險,但此勢不足恃。

“荊州之兵利於水,一逾楚塞出宛、洛而氣餒於平陸;益州之兵利於山,一逾劍閣出秦川而情搖於廣野。恃形勢,而形勢之外無恃焉,得則僅保其疆域,失則隻成乎坐困。以有恃而應無方,薑維之敗,所必然也。”(《讀通鑒論》)不但地理條件的利中之弊,造成了蜀國軍隊的長中之短,而且諸葛亮在戰略上對奇正的處置也不妥當。“以形勢言,出宛、洛者正兵也,出秦川者奇兵也,欲昭烈劉備自率大眾出秦川,而命將向宛、洛,失輕重矣”(《讀通鑒論》)。

西蜀爭奪中原的主突方向應該放在荊襄。“孔明之失,在不能守荊州,荊州不守,而克複中原之機去矣。”(《諸葛亮論》)

諸葛亮在隆中對策中說:“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軍將荊州之兵以向宛洛,將軍(劉備)身率益州之眾以出秦川”。但孔明兵出祁山時,荊州已失,牽製方向的用兵,“不幸而變之無有也”,這時還堅持北伐,“輕用其師”,“是亮之無謀也”(《蜀論》)。

在軍事實踐中,荊州事變、劉備伐吳等敗筆,不能說與諸葛亮沒有關係。馬謖失街亭,既有諸葛亮用人不當的問題,也有戰術布局上考慮不周的問題。指揮不能說沒有責任。研究三國可以看出,曆史記載同演義的藝術描寫,在戰略上無什麼大的差異。依筆者見,諸葛亮在隆中對策中提出的戰略思想,基本上是正確的。益州有山川之險,進可以為依據,守可以做屏障,隻要善於運籌,精於策劃,完全可以成為自己爭奪天下的“根據地”。像陰平、劍閣等地,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處,倘若薑維具有戰略“慧眼”,陰平之失是可以避免的。

當然,用兵藝術最突出的特點是隨機應變,機動靈活。諸葛亮六出祁山,薑維九伐中原,都是隻記住了一條路,戰法上比較呆板。特別是在後期,缺乏從三國爭奪的戰略全局中,緊緊聯合東吳牽製住曹魏,走活全盤,由此出現了不少失誤。不過,跳開諸葛亮作戰的指導思想不談,就其隆中對策的政略、戰略規劃來說,我們認為基本上是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的。

諸葛亮是中國人聰明智慧的化身,是一代將相楷模,被曆代所推崇,被國人所敬仰。人們並不以諸葛亮的最後失敗而絲毫降低他的英明,反而更加崇敬他,視他為英雄,世代歌頌。這也是中國人崇敬英雄,寬容失敗的美德所在。曆史翻過了1700多年,那個時代的事已經非常遙遠,但那個時代留給中國人豐富的文化、精神、曆史遺產都使中國人永遠享用不完。撫今追昔,人們深感到那段曆史給後來的治國處事留下了不竭的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