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3 / 3)

“夫人不必擔心,小姐小小年紀能闖什麼禍?”沈夫人的心腹婢女木槿安慰道。她見沈夫人稍微放下心來趕緊打發跟來的家丁去尋了。

因沈惜墨是在主君眼中青睞有加的沈鎮遠的女兒,泰安殿的奴才們沒敢馬虎,立刻傳命除了殿內伺候著的,其餘的宮人都各處去尋沈惜墨了。

好在沒過多久,南宮曦澤便帶著沈惜墨回來了,沈夫人常在宮裏走動,知道麵前的這個風采俊朗的穿著團龍藍色袍服的小公子是何人,連忙行了個萬福。

沈惜墨一看見祖母,方才沮喪的小臉兒立刻綻出一朵笑容喊道:“祖母。”

沈夫人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不過為了給她一點教訓還是故意板著臉,對已經撲在她懷裏的沈惜墨道:“又跑去哪裏淘氣了,真是急死人了。”

“祖母別生氣嘛,我方才出去透透氣,原想很快就回來的,可是這裏大的不得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回來了。幸虧遇到了這位阿兄,這才趕回來了。”沈惜墨雖是小小的人兒卻很會看眼色,況且平日裏祖母是極疼愛她的,她這樣半是撒嬌半是報委屈的說完沈夫人哪裏還能生起氣來,慈愛的笑著說:“好好好,以後祖母把你再看緊些,可不能丟了。”

沈夫人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豈敢稱瑾懷王為兄長!”又連忙向南宮曦澤斂容施禮:“稚子失禮,臣婦代稚子向瑾懷王賠罪了。”

南宮曦澤笑意盈盈:“老夫人何必多禮,既然是稚子,本王又怎會與她計較,況且這天下皆是王兄的子民,我虛長她幾歲,她稱我一句兄長也沒錯。”

沈夫人見那南宮曦澤雖然不過是十三四歲,卻隱隱已顯出風姿卓絕的樣子,料想日後定然能長成人中龍鳳,道:“多謝瑾懷王。”

“無事。”南宮曦澤少年老成地說。不過他到底還是個孩子,一邊對沈夫人說話之後,還不忘偷偷地對著沈夫人懷裏的沈惜墨做了個鬼臉兒,惹的沈惜墨咯咯得嬌笑起來。

“因家中有事,老身先退下了。”沈夫人對南宮曦澤說。

南宮曦澤點點頭,然後又對沈惜墨說:“改日我去找你,去你家的梅園賞梅。”

“好。”沈惜墨嬌憨一笑歡快地回答道。沈夫人便帶著沈惜墨先行回府了。

沈鎮遠算是這次宴席的重要人物,所以席間少不得推杯換盞,及至宴席結束的時候才抽身出來。

他剛從宮門中走出,正要上馬時卻看見妻子秦南箏近身伺候的丫鬟冬青腳下生風似的迎麵走來,匆匆道:“將軍請快些回府,夫人臨盆半日了怎麼也生不下來,請將軍回去定奪呢。”沈鎮遠的酒意醒了五分,不多說話長鞭一揮,絕塵而去。

“咚!——咚!咚!”更夫已打了三更,繁華靜寂後是濃重的黑暗,就連大鄴最繁華的長街亦是如此。沈鎮遠縱馬疾馳,達達的馬蹄聲將黑夜撕了一道口子。

遠遠看見府邸門口有一點火光在風中狂亂的搖曳擺動,原來是沈老夫人怕天黑難行故命管家打了燈籠在門口候著。

沈氏一族出了五個狀元在鄴城被傳作一段佳話。

沈鎮遠的父親、祖父、曾祖父、高祖父都曾高中文狀元,故而沈湑尤其看中身為沈家長子的沈鎮遠,誰知道他竟絲毫不肯在詩書上用心,反而醉心於槍棒功夫、兵法謀略。

如今,沈鎮遠雖然高中武狀元,又甚得聖上青眼,但因終不能文舉出仕,讓沈湑深以為憾。

因了一門五狀元的緣故,沈家的官邸建造地頗為顯要。朱漆的廣亮大門,門頭精致高昂,門臉考究威嚴,門額上書刻“落梅第”三字,字體峰棱明顯逎媚勁健,頗有風骨,同是柳體寫就的門聯寫道:“青山不墨千秋畫,綠水無弦萬古琴”。

沈鎮遠入門折西穿過垂花門進入內院,隻見院內燈火闌珊,隻有家奴打的燈籠火光一閃一閃的。正房的房門大開著,他走近一看原來正是沈湑在摸黑解一殘局。

他磕頭請安道:“父親大人安好。”

沈湑並不抬頭道:“陪為父下完這盤棋吧。”

沈鎮遠今日並無棋興,心中霎時叫苦不迭,但又不好忤逆父命,隻好陪父親下棋。

白子腹背受敵,大有被黑子趕盡殺絕之勢,沈湑捋一捋長須,輕落白子撕開一道口子,生生讓那黑子成了劫活。

沈鎮遠五內俱焚,不假思索執棋就落。沈湑歎一口氣道:“你今日心不在此,俗手不落也罷,且回吧。”沈鎮遠不語欠一欠身退下。

“沙場點兵,誅心為上策。”沈湑在黑暗中幽幽道。

沈鎮遠聽完沉吟一下,道:“父親教誨,兒子記住了。”

沈湑揮揮手道:“去吧。”

見喜(二)東廂房跨院,燈火明亮如白晝,一眾仆人垂首站立廊下,隻看見大小丫鬟端盆進出,讓沈鎮遠的心不由地揪起來。

沈夫人端坐在椅上閉目誦經,沈鎮遠喊了一聲母親,沈夫人雙目睜開忍不住怔怔落淚起來。

外出征戰數月,沈夫人這還是初見兒子呢,忍不住細細端詳沈鎮遠道:“我兒回來了。”

房內傳來陣陣淒厲的慘叫,沈鎮遠手心裏的汗濕透了沈夫人的帕子,他母親寬慰道:“我兒不必驚慌,南箏平日身體並無大礙,之前又順利生產過兩次,周仁媳婦是個最靠的住的,咱們耐心等待吧。”

話雖是如此,鎮遠卻還是不能安心,來來回回踱著方步恨不能進產房看一看究竟。

秦南箏蛾眉緊蹙,汗如雨下,臉色蒼白如紙。產婆周仁媳婦抹了兩把汗道:“夫人,生子一遭如走鬼門關,老奴定拚命保夫人平安,也請夫人自己個兒成全自個兒,竭盡全力才是!”

秦南箏忍著劇痛,緊咬貝齒道:“本夫人明白,母子平安最好不過,若有不測,還請嬤嬤萬萬保全孩兒性命。”

周仁媳婦打斷秦南箏的話語道:“夫人莫要講話了,省著些力氣吧,夫人吉人天相,定會母子平安的。”

伴隨著下身淩厲的疼痛和彌漫著的血腥,秦南箏隻覺得身體仿佛被撕裂分開,一對素手抓破了錦被,在又一次鋪天蓋地的疼痛襲來之時,秦南箏在嬰兒的啼哭聲中力竭昏厥。

沈鎮遠著意聽著內室的聲響,沈夫人心知兒子心急兒媳的安危,不住得拿話開解他。過了片刻,隻聽見屋內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大丫鬟上前稟告道:“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爺,少夫人平安誕下小姐。”

沈鎮遠大喜,急急進了產房,她並不著急看新生的女兒,而是直接走向榻上的秦南箏。

沈鎮遠膝下現有一子一女,喚做慕文和惜墨,都已是垂髫之年了,他們夫妻二人青梅竹馬,恩愛非常,一家四口的小日子過得十分和美。

秦南箏昏睡間,感覺到一雙大手輕輕拂過她的額頭,在額頭上落下一吻……隨即她的心就安穩平靜下來,向下墜下去,墜下去,墜入一個溫暖的夢境。

沈鎮遠凝望著麵色疲憊已沉沉睡著的愛妻,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人逢喜事精神爽,沈鎮遠這日早早了結了公務就回了府,想早點陪在秦南箏榻邊。

南箏在月子裏不便行動,隻得歪在榻上,懷裏抱著花蕾般嬌豔鮮嫩的女兒,此時與她閨中說笑的是一個妙齡女子,正是沈鎮遠的嫡妹沈月笙。

沈湑的子嗣不多,素來不管男女,皆是一般看重,兄妹二人很是親厚。

沈鎮遠還朝,今日還是初見小妹,沈月笙看見兄長自然歡喜,忙屈身福道:“小妹給兄長道喜了。”鎮遠卻笑著伸手在妹妹光潔如雪的額頭上彈了一下道:“自家兄妹不必拘禮。”秦南箏知道他們兄妹情重也不插話隻溫婉地淺笑著。

門外腳步淩亂,隻聽見丫鬟喊道:“少爺您慢些走。”再就又聽見一把清朗的男童聲道:“你們不必跟著我了,我都這麼大了。”

轉眼間,門內走進來一個十三四歲,長相很是英氣勃勃的幼子,沈慕文看見沈鎮遠立即歡喜道:“孩兒見過爹爹,爹爹你可回來了!”

沈鎮遠含笑,伸出手在沈慕文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你可想為父了?”

沈慕文咯咯地笑道:“爹爹出門那麼許久,慕文和靜好都很想爹爹。姑姑說爹爹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慕文長大以後也要當大英雄。”

沈鎮遠哈哈大笑起來道:“那你要快些長大,為父帶你馳騁疆場如何?”

“好!”沈慕文歡快地回答道。

“做什麼要馳騁疆場打打殺殺的,我看慕文識文斷字像他的祖父一般也挺好。”秦南箏笑道。

“不,慕文要像父親一樣當大英雄!慕文將來也要當大將軍上陣殺敵。”沈慕文一聽這話有些不開心道。

“小子,像我的兒子!”沈鎮遠道。

沈月笙笑道:“看來父親又要頭疼了……”

沈鎮遠也道:“看來,沈家的文狀元要在父親那裏絕了,倒是妹妹你,若不是女子不能參加科考,依妹妹的才學不難金榜題名。”說完也笑笑。

“兄長又拿我說笑了。”沈月笙不好意思道。然後又道:“兄長可想好這孩兒的名字了?”

沈鎮遠一愣,和暖的笑意還在唇邊,癡望著秦南箏道:“不知南箏可有主意了?”

秦南箏笑道:“大名自然是要正經問一問老爺夫人的。”

鎮遠點一點頭道:“是該問問父親母親,隻不知南箏可有中意的小字?”秦南箏答:“還沒有。”

沈月笙莞爾一笑:“小妹倒有一個小字想說與哥哥嫂子聽。”

沈鎮遠饒有興趣道:“小妹說來一聽,為兄願聞其詳。”

沈月笙捂嘴笑語:“哥哥出征在外,日日都與嫂子鴻雁傳書,這一來二去,不知道累死了多少為你們互傳錦書的大雁,可知你們相思情濃。這孩兒可不是一顆相思子嗎?”

秦南箏不覺低頭紅了臉道:“遠郎,你瞧瞧綠珠這促俠嘴,越發不饒人了,趕明兒嫁到了人家可怎麼好?”沈月笙隻掩嘴吃吃笑著,裙琚微颺處,蓮步輕移出了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