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官軍的大陣裏,皇甫嵩、朱雋兩個將軍的旗幟在陣中高高飄揚,兩個人看著奔逃出城的黃巾軍,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絲微笑。他們心裏清楚,曆史將記住陽翟,是皇甫嵩、朱雋在陽翟城外的荒野裏,冒著小雨,將不可一世的黃巾渠帥波才全部消滅。
然而波才比他們更加自信,那滾滾而來的黃巾軍士兵已經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戰士,而是一群屁股上掛著火把,急於奔命的野牛。在他們的眼中,前邊別說是槍兵箭陣,就是刀山火海,他們也要衝上去。就象赴火的飛蛾,明知是死,也義無反顧。
一場歇斯底裏的絞肉戰拉開了序幕。
陽翟東門空曠平坦的原野上,一大群黑壓壓的騎兵正朝著官軍大陣席卷而來,這郡騎兵身穿著朝廷官軍的盔甲,手持著官軍的長槍,就連他們頭盔上的那束紅櫻,也和官軍的一模一樣。
這些最先撲上來的就是波才的騎兵,這可是波才最後的精銳,不是斥侯,就是親兵,也是一群最勇敢的士兵。他們身上的裝備都是從官兵身上繳獲的,那是他們戰勝官軍的紀念品。
“殺啊……”
那些騎兵就象輸紅了眼的賭徒,眸子裏灼熱無比,就象有團烈火在裏麵熊熊燃燒。他們平端著長槍,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加速,加速,不斷地加速,狂亂的馬蹄重重地敲打在地麵上。誰也不想讓開,誰也不能讓開,不讓開是死,讓開了更是死,要想在滾滾的洪流中轉身而逃,轉眼間就會被洪流吞噬。
這完全是一種自殺性的衝鋒,皇甫嵩對黃巾軍俘虜的屠殺使他們看不到一點生的希望,更激起了黃巾軍士兵的凶性。橫豎都是死,與其象狗一樣的被宰殺,不如轟轟烈烈的拚一場。他們抱著必死的信念,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轟轟轟……”
當他們衝上來的時候,其實是撞在一起,沒有戰術,沒有攻防,而是實實在在地撞在一起。幾乎沒有間隔,一千多騎兵前赴後繼,一批又一批,連人帶馬撞了上來。
奔騰的鐵騎終於撞向了官軍大陣,刹那間濺起一片片絢麗的血花。義無反顧的黃巾軍騎士們,就象一群撲向烈焰的飛蛾,用自己的生命閃現出最後的輝煌,不知道誰撞了誰,也不知道誰殺了誰,隻看見滿天的血流在噴射……
漫長的衝鋒線上,不論是騎兵,還是步卒,連同那無辜的戰馬,都化作了冤魂。無論是黃巾軍,還是官兵,其實都是這個社會最底層的平民,他們甚至不知道為了誰在拚殺,沒有輸贏,沒有對錯,沒有正邪,隻有遍地的肉沫在飛濺……
馬蹄踏碎了刀盾兵的腦袋,失去平衡的馬身繼續向前,撞上長槍手的槍刺,馬身隨即就被紮穿,好些個長槍兵被壓在馬身之下。而馬上的騎兵飛得更遠,直接撞上了弓箭手,長槍刺了個對穿,騎兵與弓箭手大多同歸於盡。
“殺啊……”
裴元紹大聲吼叫著,灼熱的雙眼布滿了哀怨和仇恨。饑餓奪去了他父母的生命,豪門搶走了他的妹妹,他帶著滿腔的怨恨參加了黃巾。眼看著平日裏的兄弟一個個赴向了深淵,他猛地一夾胯下的戰馬,義無反顧地衝向了官兵的大陣。
他的長槍猛地向前疾刺,鋒利的槍刃挑開了官軍的胸膛,一股熱血激射而出,映紅了滿天的飛雨。他順手挑起那個官軍,朝著官軍大陣狠留地砸去,嚴密的官軍大陣立即被打開一個缺口。
戰馬奔馳著衝進官軍大陣,他手中的長槍洞穿了官軍的一個弓箭手,可不知從哪裏來的一支長槍早已刺進了他的胸膛,他隻是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一絲絲的冰涼,渾身的力量象潮水般地迅速消退。迷離的雙眼再也看不清任何景象,卻浮現出母親那枯瘦的麵龐。臨死之前,他隻發出了一個聲音:
“媽媽……”
不知什麼時候,小雨已經變成了大雨,雨絲變成了雨滴,一個勁地下著,劈裏啪啦地砸在地上,那堆在天空中的厚厚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人們的心頭,天地間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沉悶,草色已經轉入憂鬱的蒼黃,地下找不出一點新鮮的花朵。
緊跟在騎兵後麵的,就是黃巾軍的步卒。一千多騎兵飛蛾撲火,完成了他們最後的升華。這悲壯的一幕極大地刺激了那些黃巾軍步卒的血性,一個個象打了雞血一般,瞪著發紅的眼睛,狂吼著撲了上來。